传统的自信——观电视剧《六姊妹》有感

陈牮

少年不知愁滋味，也不会去关心上了年纪的人在想些什么；到了一定年纪，对老年时期的展望渐渐成了一种自觉，对少年又不免回望甚至反省——于是，年代剧进入了视野，《正阳门下小女人》《大江大河》等等，都看得有滋有味。好的年代剧未必胜在“全景式”展示时代风貌，能让人回首、回想、回味，足矣！

刚刚追完的《六姊妹》，没让我去比对自己经历过的那个年月，却总有一些“老古话”跳进脑海里。

老大何家丽剪发、带着众妹妹上老汤家“复仇”，是因为她太理解父亲一辈子没能生下一个儿子的遗憾了。她虽非男儿身，却始终扛着父亲的嘱托，要让这个家兴旺，而不能使家出于任何理由地散了。这显然不比“好男儿志在四方”轻松多少。人只知多子女家庭“人多力量大”，却不知这样的家庭，由于成员间的自私、贪婪、虚荣、偏见、误解带来的内耗。何家丽对这个家庭的付出不仅在于精力、体力、财力上，还在于情感：因为何、汤两家“世仇”，她放弃了对汤为民的爱；为了妹妹们有个好的归宿，对她们的婚恋一一加以“干涉”；送走了高寿的阿奶，却被老六何家喜赶出了家门，因为再住下去意味着占有房产了。最后，是因为成功地为患了白血病的老六配对骨髓，才修复了姐妹关系，才重新凝聚了这个家。这正应了那句老话：“要人说句好，一世苦到老。”

说到老六患上白血病，可能是大多数观众“期盼”已久的，“人在做，天在看”嘛。对于这个家伙，我觉得光有这么一句还不够解气——似乎，老古话对恶人准备的“弹药”也特别多。一句是“从小看看，到老一半”，倒不是说老六从小有多坏，剧中反复提示，她是唯一由母亲带大的，特宠、溺爱，这不仅是她走上歪路、犯了众怒的原因，也算是对何奶、何母差距的委婉交代。一句是“笨么这么笨，问么不肯问”，因为“带球”，所以“进门”时早早失去了谈判的资格，自己没面子不说，要不是老大以指责闫鸿宇“违反规则”这个多少有点牵强的理由扳回一局，差一点害得何家出大血。她的眼珠子总是滴溜溜地转，也就算计算计娘家人，在婆婆王怀敏那里，从来就没有赢过，包括最后让婆婆出八万元钱买高层住宅，也是靠毒咒自己得了重病骗取的。一句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难怪很多观众不服气，对算计得最多的大姐，因为要骨髓移植，一个下跪就前“恶”尽弃了？

何母刘美心的问题，何奶临终时就给大孙女讲明白了，一碗水没端平。其实，刘美心自己何尝不知？她却不肯正视，给自己找理由，说这得有多难。她跟家丽夫妇吃不拢，不是名正言顺提意见，或者干脆买了菜一起做，而是偷偷到外面吃，根本不顾在家久候的女儿女婿；老三何家艺遇到困难想重振旗鼓，她坚称自己没钱，老六开店不就是她的钱吗？何奶去世，亲朋好友来的吊礼，转身就塞给老六，老三那句“偷吃也记得擦擦嘴”，何止是对老六贪得无厌的谴责？都说“宁可挑勿动，不可轻头重”，是的，当已经将房产证改为自己姓名之后的老六，不惜雇凶吓唬，逼迫她交出酱菜秘方时，她想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老话吗？未必！她最终把卖秘方的钱平分给六姊妹时，用一句“财聚人散，财散人聚”搪塞过去了，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何奶是整部剧中将世事看得最明白的人。她不仅是何家的定海神针，也是观众对剧情走向的精神慰藉。她的一句两句话，可以化解儿媳因为没将一碗水端平带来的矛盾，而她第一个带大的家丽，简直就是她在何家植下的深根。也有人责怪家丽不识时务，总是对妹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甚至有人怀疑她的“好”过于刻意，对她的丈夫张建国藏了私房钱救了急反而多了一份快意。我想说的是，一辈子装坏人的未必真成了坏人，一辈子装好人的则多半向好人靠近了，哪怕是一点点。

这就是传统，这就是教化——用身边人、身边事去比对、去改进，努力做个好人。在价值观依然受到挑战的时候，还有比老古话更现成的资源，去和缓人际关系、调适利益分配吗？

传统当然会有落伍的成分，需要改进、提升，甚至扬弃其中一部分。但至少是眼下，还可以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