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淡然于心

《惊蛰》

清晨推窗时，檐角坠下一串湿漉漉的雷声。春雷贴着地皮滚过，像老石磨转动的声响，震得案头陶罐里的清水漾起细密的涟漪。这样的震颤原是天地间的密语，泥土深处的虫豸们最先读懂了。

苔痕爬上石阶的第七日，我蹲在青砖缝里寻见细若游丝的裂痕。蛰虫们正用触角叩击厚重的黑暗，如同孩童用麦管吹破窗纸，试探着探出半截身子。蚯蚓在泥土里翻身，把冬眠时积攒的力气都用在松软第一垄春泥上。老墙根下，去年深秋蛰伏的蛹壳裂开细纹，仿佛旧时光正在分娩新岁月。

菜畦里的婆婆丁最先举起鹅黄小伞，紫云英却在昨夜偷喝了月光，醉得东倒西歪。邻家阿婆把棉袍收进樟木箱底，说要"晾晒肝胆"。她剪下玉兰枝条供在青瓷瓶里，说这些裹着绒毛的花苞是惊蛰的铃铛。街角药铺飘出金银花的苦香，混着炒决明子的噼啪声，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一张养生方。

更夫不再敲梆的这些年，春雷依然恪守着古老的时辰。我见种田人赤脚踩进泛青的水田，脚下腾起细小的气泡，那是冬眠的蛙群在泥土深处翻身。布谷鸟掠过新犁开的沟壑，将生锈的鸣叫播撒在墒情正好的土地里。

暮色漫过瓦当时，远处传来断续的蛙鸣。这微弱的声浪会渐渐连成片，漫过整个惊蛰的夜晚，像一封来自地心的回信。雷声碾过的天空开始飘雨，细密如蚕食桑叶的沙沙声，万物都在此刻拆阅春天寄来的信笺。

而我独坐青瓷瓶投下的光斑里，看玉兰铃铛的绒毛化作新雪，在陶罐中煨煮惊蛰的晨昏。金钱草漫过砚台边缘，每片圆叶都是未盖邮戳的铜绿信笺，替我收藏那些被雷声震落的星辰。不再打捞沉在药香里的往事，且任其生根——当金银花的苦香凝成琥珀，老墙根的裂痕自会爬成新的掌纹。

淡然于心，河北邢台人，喜欢略带伤感的文字。畅游在文字的海洋里，汲取文学的营养，让灵魂得以升华，用笔下的文字书写人生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