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里来春耕忙

文一车

春风拂面，冰雪消融，田野从沉睡中苏醒。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我们村头的大喇叭响起了悦耳的歌声：“二月里来，好春光……”悠扬的乐曲，像春日暖阳，驱散了尚存的一丝寒意。紧跟着是一个浑厚的声音：“喂喂，刚才的歌都听到了吗，这年也过了，门也串了，灯也闹了，太阳都照腚了，各家各户拾掇拾掇，下地干活喽……”这是田队长在做春耕动员报告，一年的春耕由此拉开序幕。

俺村的春耕，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农事盛会，翻地、耕地、耙地、施肥、春灌，每个环节紧密相联，饱含着村民们对土地的深情与期待，而这些劳作由村里的识字班、小青年和男女劳力们分工合作完成。

对于冬天整治农田时削高填洼整平的土地要进行一次深翻，把生土地变得松软，把洼地里的熟土翻上来，这项工作由识字班和小青年完成。天刚蒙蒙亮，她们就已齐聚田野，拿着铁锨排成一排，双手紧握木柄，单脚踏在铁锨的一侧用力蹬下去，锨刃便深深插入土中，再用力一撬，一大块泥土被翻起抛在前方，然后再往深处扎上一锨，反复这个操作。有时泥土还带着冬日的坚硬，面对这样的冻土，他们抄起镢头，高高抡起，伴随着一声低喝，重重地刨下去，一块块冻得坚硬的土块被刨出来，翻上去。扎地的动作整齐划一，刨地的动作铿锵有力，不一会儿，她们的额头上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新翻的泥土里。歇息期间，擦一擦汗水，抬眼望去，浸满汗珠的土地隆起来了，平坦而松软，微风吹来，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此时，笑容挂上了他们朝气蓬勃的脸庞。

对于成片的大田，由村里的老把式负责耕地，耕地的目的也是疏松土地，是用耕牛拉犁完成的。张五爷就是个老把式，耕地时，他稳稳地站在犁后，把长鞭背在肩上，一手扶着犁把，一手握着缰绳，轻轻一拉，那头健壮的耕牛便心领神会，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向前走去。张五爷目光如炬，专注地盯着前方，犁铧在土地上缓缓划过，泥土像海浪一般翻滚着向一侧翻开，散发出一股清新而浓郁的泥土芬芳。

张五爷耕出的土地，需要用铁齿木耙整平。俺家二大爷是耙地能手，他双脚站在耙上，就像一位驾驭着骏马的骑士。随着耕牛的拉动，木耙在土地上快速移动，耙齿将大土块一一擀碎，又像梳理秀发一样，把土地梳理得细腻而平整。二大爷嘴里还不时哼一曲“赫尔油”小唱，悠然自得，引得耕牛放慢了脚步，再甩一鞭子，“啪啪”脆响，那牛又向前奔去。我就曾专门蹲在二大爷的耙上听过他那牵魂的“赫尔油”，到现在也没有猜出他到底唱的什么，只在他的歌声里、颠簸中、斜阳下、田野间，感受到了如梦似幻的诗情画意。

深翻的土地上一般用来种地瓜，因为地瓜在生土里也能生长；耕过耙平的熟土地是用来种植玉米、大豆、高粱的。播种之前的施肥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这个环节的劳作由村里的男劳力们负责完成。他们推着一辆辆装满农家肥的小推车在田间小路上飞奔，到达田地后，把小推车翻过来，将肥料倾倒在田中，再用铁锨用力地向四周抛撒，带着特殊气味的肥料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均匀地落在土地上。这一片片黝黑的肥料，滋养着这方黄土地，承载着农民们对丰收的期盼，他们盼望土地逐年肥沃，庄稼茁壮成长。

村里的女劳力们也早早奔赴到麦田里，为越冬的小麦进行春灌，促使小麦尽快返青。春灌的水由电灌站从涑河里抽取，沿着大堰向南流淌。她们打开水闸，把春水引入灌渠，再引到田间地头，让清澈的水流欢快地流向麦田。婶子大娘们跟在水流旁边，仔细地查看水流的走向，不时用铁锨修整田垄，确保每一寸土地都能得到充分的灌溉。阳光洒在麦垄空隙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小麦在水的滋润下，轻轻摇曳着身姿，似在舒展身躯，奋力拔节。

那时的春耕没有现代化的机械使用，劳作是辛苦的，但农民们深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季节里，每一滴汗水都不会白流，每一份付出都将换来沉甸甸的收获。春耕，不仅是对土地的辛勤耕耘，更是对美好生活的深情播种，这片田野上，正孕育着无尽的希望，等待着秋日的丰收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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