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南的浪漫与诗意

鄂邑紫韵坊

晨雾未散时，汾河总爱披一袭鲛绡。我立在古渡口的青石阶上，看艄公的竹篙拨开涟漪，波纹里忽地漾出半幅唐宋的山水。对岸中条山的脊背驮着薄云，倒像是哪位画师将未干的墨山浸在了琉璃盏里。

枣林深处漏下的光斑，原是老天的碎银子。农人弯腰锄地的影子，叫日头拉得老长，竟与千年墓道里的砖画拓片叠在了一处。田垄边歇晌的妇人，把莜面栲栳搁在荆条筐上，面香勾得野蜂围着蓝布头巾打转。忽听得山梁上牧羊人的吆喝，羊群便化作一团游动的云，踩着碎石子路往盐池那头飘去。

永乐宫的琉璃瓦歇着前朝的月色。檐角风铎轻摇，惊醒了壁画上的玉女，广袖间似有暗香浮动。守宫老人递来半盏枣叶茶，指给我看藻井里的星辰——那分明是画工悬腕三十年，将银河揉碎点染成的珠帘。廊下小沙弥扫落叶的竹帚，倒比晨钟更懂得参透聚散。

盐池的黄昏最宜独坐。卤水晶莹处，晚霞竟醉得跌进池底，将青石堤染作酡红。采盐人归去时，扁担头挂着的铜铃铛，叮叮当当敲碎了半池胭脂。忽有晚归的白鹭掠过水面，翅尖蘸了霞光，在暮色里写下一行未押韵的诗。

暮色四合时，皮影戏正在关帝庙前开场。驴皮刻的老将军策马过河，竹竿挑起的月亮却是真的。看客们袖着手，任胡琴声牵着魂儿往汉唐去。卖醪糟的老汉不吆喝，木勺碰着陶瓮，叮——咚——，竟与更夫的梆子声应和成韵。

夜宿农家小院，忽闻窗外簌簌有声。推窗见月华如水，才知是南风戏枣枝，将满树青果的影子，密密绣上粗布窗帘。暗夜里浮动着晒干的椒叶香，混着新麦垛的暖意，竟比宫灯更解人意。远处传来守夜人苍凉的梆子调，字字句句，都在数着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