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九华雾中黄山

李紅布

云里九华雾中黄山

九华山，位于安徽池州青阳县，莲华圣境，其名源于李白“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的诗句，属黄山山脉支脉，有九十九峰之称，最高峰为十王峰。九华山作为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自古以来便是文人墨客竞相吟咏的对象，留下了众多赞美其壮丽景色的诗句，如刘禹锡《九华山歌》‌诗云：“奇峰一见惊魂魄，意想洪炉始开辟。疑是九龙夭矫欲攀天，忽逢霹雳一声化为石。”‌苏轼《九华山》‌：“九华山头月，清光洗我心。我欲乘风去，山高无羽翰。”2月28日，香港居士团从羊城启程，赴九华山朝拜，4日登黄山。云里九华雾中黄山，诚不欺我也。

晨雾未散时登山，石阶濡湿如泼了冷茶。苔痕漫过青砖，浸着千年香火气。半山腰有老僧扫落叶，帚声沙沙，惊起檐角铜铃叮咚。风过处，九十九座金顶在云海里若隐若现，恍若菩萨垂下的璎珞。

肉身殿前香烟成柱，老妇人跪在蒲团上数念珠，皱纹里嵌着经年的虔诚。木鱼声自深院渗出，混着松针坠地的轻响。忽有钟声破空，惊散一群白颈鸦，黑色翅膀掠过飞檐斗拱，在朱墙上投下斑驳的影。

行至天台，云气忽如幕帘卷起。十万青山次第浮现，竹海在谷底翻涌青浪。古银杏披着金甲，枝桠间垂满许愿红绸。偶见褐袍僧人负米疾行，草鞋踏碎石径残霜，袈裟一角扫过结霜的经幡。

暮鼓催归时，山寺亮起长明灯。月光漫过十王峰，将九子岩浸成银锭。忽闻诵经声自云端飘落，抬头望见百岁宫灯火通明，恍如悬在天河畔的星子。石阶渐渐隐入夜色，只剩山涧叮咚，应和着佛殿檐角的风铎。

下至山门回首，整座山已化作莲花，在墨色苍穹下静静吐纳。肉身菩萨仍在塔中跏趺，任人间香火缭绕千年。

3日雨后，至黄山脚下客舍安睡。是日下雨，天气骤降。4日早，曙色初破时，始登山。

莲花峰顶的云雾正吞吐着七十二峰。石阶上凝着松针浸出的露，青檀树皮剥落处渗出沉香，与昨夜残雨酿成冷冽的酒。忽有山岚自始信峰涌来，掀开半幅云幕，露出峭壁上倒悬的虬松——那些铜铸的游龙，爪牙深深楔入花岗岩的骨缝。

光明顶的巨石阵浮在云海上，恍若上古神祇布下的残局。仙人指路的石笋刺破流云，飞来石拖着青苔织就的披风。挑山工的竹杖叩击丹霞阶，惊醒了睡在石罅里的白鹇，翎羽掠过梦笔生花的峰尖，抖落几点朱砂似的野杜鹃。

西海群峰在午后光线里变幻形貌，石猴观海褪成剪影，鳌鱼驮金龟漫成水墨。排云亭畔忽起松涛，十万翡翠簌簌摇动，掀翻盛满蝉鸣的碧玉盏。石笋矼的裂隙中渗出泠泠泉响，采药人背着竹篓涉溪而过，葛衣扫过摩崖上斑驳的朱砂拓印。

温泉在紫石峰下汩汩吐纳，赭色岩壁沁着硫磺气息。汤池边的野樱将花瓣敷在水面，恍如散落的星图。暮色漫过慈光阁的飞檐时，文殊院廊下的铜磬自鸣三响，惊得松鼠失爪跌落了松塔，砸碎半池被霞光染透的云絮。

月出炼丹峰，照见桃花溪漂着零落的羽衣——原是白鹇夜栖时遗落的翎毛。醉石卧在鸣弦泉畔，石纹里还沁着李太白泼洒的酒痕。整座山渐渐沉入青黛，唯天都峰顶的北斗松仍擎着星芒，像是黄帝炼丹时遗落的青铜灯树，在洪荒岁月里亮了一千八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