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春山樱应开

亞東

　　

珞珈春山樱花年年开，红粉香馨，灿霞洁云，誉冠新华。但从前年少，只在春日真确地见到她时才会驻意她的清绝，怜惜她的落陨。那时，樱花道是寻常路，东风树下，红粉落我的肩，频频叩拍，却飞上女儿们的头，柔柔轻簪。走过去、短停留，便匆匆远了。落英时节，再路过，留得久了些，也只多了几个须臾，开时只觉是她的自然，便在落时也道是她的寻常。一年年、一春春，未经意，馨云已遮天，再看时，玉骨蘸满地，辗成尘仍有香如故。美是极真确的美，沁人心脾，落时惆怅，痛却不曾。那时不知，春秋轮转，冬夏交替，轮转交替竟让我知晓了错过与“失去“变幻的真谛。

春时绽放珞珈岭，樱花年年望君回。只要愿意，何时不可回去，看她风中盛放的姿意，看她雨中飘零的彷徨，共她欢喜摇曳，同她伤涕飞陨。年青时的意气风发，拂远无际。

后来，真确地错过了武大樱花每一春日的繁谢，春天年年依约归来，樱花岁岁无君开谢。在我走出了那座山后，春日时节，再没有回到那里，去看她。那些年日子俗凡，四季更替平常无波澜。因了日子的俗凡，春天便只是一种天气，没有升华，就成就不了一种心情。樱花的物理境象隔得远了，年青又俗凡的日子寡情乏趣，思念就淡了，淡漠到了春归时也没有再想起她。想着樱花不曾因我而驻足，年开年谢，想着时光也不曾因我而停留，白马过隙，错过就无所谓了。年青有错过的本钱，那时的错过只是错过，不是失去。

再后来，离得更远了，远隔着千重山，远隔着万里海。远了，竟时常想起了珞珈山，想起了那多少次走过的樱花道和春日里那条道边树上的樱花。想她的洁白，如天边流云，轻柔缥缈；想她的氤氲，在晨曦薄雾中笼罩着珞珈春山。山道小径傍的野花，石阶墙角上的绿苔，倩影斜依的红窗，书馆飞檐的琉璃碧瓦，远远的，淡淡的，似还残萦着旧日的人声与身影，昏黄的灯下有匆匆脚步、迷茫不清。这才体会，以前的错过，是真的错过，是失去。

从此，珞珈山的樱花便不再只开在春日里。她开在每一个想她的时刻，开在梦里，开在新的、旧的照片里，开在同窗、校友的交谈里。花一瓣瓣、一朵朵、一枝枝，更多地开谢在春诗里，开谢在清词中。字里行间，满盈着思念，流溢着芳馨。月下梦中的吟诗，星外醉后的唱词，字缝里潜藏的樱花，她们的花瓣和香馨，时相摇曳、轻轻。片片玉骨细雨中飘飞，如湖上的花舟，满载淡淡的闲愁，在那似有还无的意像的烟波里沉浮、隐隐。

那些曾经路过的春天，那些落在身后的年少时光，如今都成了诗，成了词，成了记忆。字缝行间，忆里忆外，有风吹过，有雨落下，有花盛开，有花陨落，有人走近了，有人走散了。那些花开花谢的瞬间，那些曾不被珍惜的片段，都隐身在时间的缝隙里，隐身在搜肠刮肚得来的字词里，看不见她真实的倩影，却能清晰听到她凋落时的叹息。

樱花依旧年年开，而我，隔着山海，隔着时光，隔着人群，隔着那个曾经可以自在随意走进樱花树下的自己。庆幸我的记忆，能跨越时空，在珞珈春山的樱花又开了的时候，在远方，轻轻地想她，更可庆幸的是，没有了身聚，就再也不会有别期，霸柳无伤，兰舟永系，喜悦她花开时的喜悦，悲伤她花谢时的悲伤，记取她年年无声对我的触动，寄送我、我心底那年年期许的软柔和娇馨，唤我忆起还有当年的轻声与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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