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寸光阴

楊晓群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古希腊先哲普罗泰戈拉说:“人是万物的尺度。”我不揣浅陋,也仿拟一则:光阴是生命的刻度。</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生命凭借光阴来测量长度。我总是惊异于生命与光阴的纠葛。光阴如一个隐在古老年轮里的巫师,以至简的仪式为生命打上精确的刻度。生命本身无法呈现这些细密的刻度,它总是返身回到光阴之中,依靠光阴的刻度,才使得自己得以彰显。也正是这个原因,生命注定充满了戏剧性和荒诞性。以致人们常常感叹人生如戏,生命无常。</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生命的嬗变实质上是光阴的演变。太初以降,人们基于时光易逝和生命短暂,为了探寻岁月的规律和纪录生命的过程,不断探索测量时间的方法。世界各国的不同民族,陆续发明了日晷、月晷、圭表、沙漏、刻漏、水钟等测定时刻的仪器。 </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尤以日晷应用历史久远,古巴比伦在6000年前就开始采用这一测量方法了。到了近现代,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继机械钟之后,又出现了电子钟、原子钟,时间测定的技术越来越先进,精度越来越髙。原子钟的计时精度达到了惊人的程度,100万年才会误差1秒!从表象上看,似乎人们已经缚住了光阴这条桀骜不驯的巨龙。</b></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时间原本无形,它像大气一样弥漫在我们的周围,貌似无处不在,而又无迹可循。作为时间表征的光阴,却有着诗人所形容的“隐在星辰间的脸庞”,月落日升,寒来暑往,白昼与黑夜交替,春秋与夏冬代序,人们被载入这摩天飞轮中,永不停息地旋转。</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当然,对于神奇的光阴,人类并不满足于这种粗略的感知,更热衷于精细的探究。当晷针在晷面上投射出修长的身影,表在圭上小心翼翼地迈出碎步,流沙从两个玻璃球狭长的管道中漏出,秒针在金属表盘上画出一个个圆圈,原子释放电磁波形成恒定的共振频率,人们对时间的认知越来越深刻。</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在测定光阴的方法中,我特别喜欢日晷,我喜欢这种“慢”,慢到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光阴慢慢抬起的脚步。我曾在天文博物馆见过古老的日晷。安放在石台之上,呈南髙北低,与脚下的大地形成某种神秘的呼应。一块青色巨石制成圆盘,晷面刻有刻度,标注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晷针由青铜制成,垂直地穿过圆盘中心,在太阳的照射下,将影子投射在晷面的时辰刻度上。那天天气晴好,太阳朗照,晷针的影子在我的凝目注视中,从“未”缓缓地向“酉”移动。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光阴真的是一寸寸流逝的。</b></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晚唐诗人王贞白在白鹿书院治学时,曾作诗《白鹿洞二首》,其一曰:“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不知道王贞白是否常常驻足于日晷前,默默地凝望那枚铜针的投影在辰、已、午、未间一寸寸的移动。</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但他应该是第一个以“寸”为单位来度量光阴的文人,让人们从时间的苍茫渺远里获取一下清晰的尺度,在被时间的尺度中,完成了对于时间的测定和命名。相比起来,后人那些光阴似水、指间流沙的比喻,就显得弊脚而无当。这显然是对“子在川上曰”“沙漏计时”这些文化语境的拂拭。水之淼,不可预测,沙之细,不可盈握,它们都缺乏一种清晰的刻度。</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光阴是天底下最无情的杀手。寸金易得,寸阴难求。古往今来,无论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在日影的一寸寸移动中,耗尽生命,成为匆匆过客。对光阴发起挑战,犹如唐.吉诃德对风车发起冲锋一样,终究是一个荒诞的剧本。</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浪漫如李白者,在宴请他的堂弟时,一边“飞羽觞而醉月”,一边也禁不住感概“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想想人类历史,沉寂在岁月云烟里的人如恒河沙粒,那些幸运留下名字的人,也不过是夹在光阴扉页里的一枚书签,丝毫也没有阻挡光阴一页页快速地翻动。</b></p> <p>  <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人类巳经进入一个“快时代”。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慢时间”了。木心诗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只能化作一股淡淡的愁绪,飘散在回忆里。“快时代”最明显的脸谱是工业化。</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世界是一座巨大的工厂,不同的国家和地区组装成一条庞大的流水线,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条流水线上一个工位,一道工序、一颗螺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机器的轰鸣声中从亊着重复的劳动,单调、枯燥、机械,程序化、碎片化。在“快时代”里,一张张鲜活的个人脸孔被同化和删除,最后只剩下时代“温情脉脉的面纱”。</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置身于这样一片时代丛林中,一个人如果想要保持个体尊严和内心的诗意,那么,就需要从流水线转身,回眸,返回内心,独亨属于自己的一寸光阴。用这一寸时光来疏离、回归和沉思。当太阳的影子移过这一寸时,时代的洪流又将挟裹我们而去。</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是的,只要一寸。借我一寸光阴!我用一寸光阴搭建一座小木屋,远离尘世喧嚣,读几页线装书,听一曲古典的曲子,饮一杯清茶,浇去心中的块垒,拂去满面的风尘。用一寸光阴来到郊外,抬头,仰望久违的星空,等待那流星从我眼前划过。哦,最最重要的是,藏身于这一寸的间隙,静静地爱一个人,在心底铭刻尘世中的感动和温暖。</b></p><p><br></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借我一寸光阴,让这一刻因游离而漫漶,我将在这一格模糊的刻度上完成救赎,写下心空的光明,也写下内底的阴影,写下生命里最为温婉的章节。</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