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乌克兰历史（五）（改编版）

Tieq lu （陆铁强）

前四篇所涵盖的历史，从俄罗斯与乌克兰的起源写起直到1945年的二战结束。这篇是对最近这场俄乌战争的导火线进行一些探讨。导火线是什么？克里米亚。所以，这一篇的内容主要是围绕“克里米亚”这个主题。

克里米亚地图

　　从上面这张地图上看，克里米亚突出黑海中，是亚速海与黑海的咽喉处，而黑海就是亚殴大陆的分界处，即便我们是政治军事方面的外行也都能从地图上认识到它的战略意义有多么重要。2014年，在乌克兰发生绿色革命推翻了亲俄政府之后，普京下令占领这个半岛，接下来由公民投票，将这块土地併入俄国（尽管至今只有7个政府承认，不包括中国）。从此，事情就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俄国与西方世界的关系：自从苏联解体之后到2014年，俄国与西方国家一直保持蛮友好的关系。尽管上世纪90年代的西方国家参与波黒战争和南斯拉夫的分裂，对俄罗斯人心理上是一次冲击，从此他们对西方的印象大为改观，为以后的事情留下了隐患。但是，那件事本身当时没有造成国家层面上的影响。当时叶利欽在台上，他也没办法，国内经济一塌糊涂，车臣问题被搞得头昏脑涨，在国际上也比较软弱。1999年8月普京上台。老实说，本人当初的对普京也颇有好感，觉得叶利钦其他本事没有，选接班人倒是选对了。普京一开始也确实是有几把刷子，几年时间就把俄国的经济理顺了，车臣的问题摆平了，对外各方面也都能友好相处。当然，他也是运气好，碰上2001年的9.11事件。因为这件事情，一来石油涨价带来俄国巨大的额外财富，二是在车臣问题上与美国在对乎伊斯兰极端分子这个方面也有了共识，因此解决这个问题就相对比较容易些。所以，在2014年之前，俄国与西方世界关系可以说是属于近百年来少有的蜜月阶段。西方7国集团正式邀请俄国参加峰会，由7国变会8个，因为峰会由各主办国轮流接任。2006年主办国是俄国，在圣彼得堡举行。轮了一转，本来2014年的峰会又事先安排在俄国的索契举行，后因为入侵克里米亚事件，把俄国踢出峰会，改在布鲁塞尔举行。当然，在某种程度上说，这段时间的关系的融洽可能还是表面的，由于历史原因，西方对俄国的戒心一刻也没有松懈。下面一张照片不知是哪一次峰会的照片（可能是在德国开的那次），蛮有意思的是，尽管七个人在一块，其他人表情都比较自然，独有当中的普京有点乡下人似的，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但不管怎样。应该说在2014年之前，普京在国内外的事务中干的还蛮顺风顺水的，他给俄罗斯人带来了希望。但是，佔领克里米亚是一个转折点，尽管当时在本国人民的心中得分很多，但造成的后果非常恶劣， 噩梦从此开始。事实上，我们小民百姓的个人生活也是如此，往往犯错误是在人生中最顺利的时候。西方人对此是有警觉，因为人性中都有这样一种弱点，得意之时容易忘形，位子耽久了会导致恋栈。其实无论东方还是西方，人都一样。历史上除了华盛顿之外，有几个是自己激流勇退的？好在西方有法律制度约束。所以，历史上常会发生一些出人意料的的事情, 像二战后1945年的邱吉尔，他用他的智慧与勇气，经过了千难万险拯救了英国。在当时他的声望如日中天，但是有意思的是，他竟然在二战结束的第一次选举中就落败了，英国人不要他当首相。同样还有法国二战时带领法国走向胜利的戴高乐，在二战结束后也一度下野。就是这种制度保证了西方社会中不容易出现独裁。但是，俄国不一样，看看上面的那张照片，起码已经20多年了，其他人早已一个个下来了，唯有普京还稳坐泰山。

讲了几句题外话，我们再回到克里米亚这个主题。自普金佔领克里米亚开始，俄国与西方的密月从此结束，西方对俄国开启了制裁禁运等事情，这样，俄国经济明显走下坡路，国内的矛盾加剧，再加上乌克兰为了自卫更积极地希望加入北约，为了转移以上的矛盾，再加上普金的个人野心（他想把自己打造成俄罗斯的大救星），于是，事情最终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再讲乌克兰，确实蛮倒霉的，这个资源丰富，教育水平，工业化程度很高的地方，即便在苏联的时候，它的经济地位尽管比不上西方，但在苏维埃各联盟国中也算是排名头几位的。自解体以来，经济生活每况日下。怎么会这样呢？我在这里瞎讲讲，是否有道理大家自己看吧。很多年前我与一个朋友聊天时，那位朋友讲了一句话，我觉得蛮精辟的。他说：“当私有制一下子变成公有制，这件事很方便，拿来就是了。但是反过来，当公有制一下子变成私有制，这件事太难了。分给谁？”。想想也是，因为无论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私有财产都是一个长期的积累过程，靠祖辈，靠自己的本事与努力，当然其中也靠剥削他人，但不管怎择，总还有个延续的过程，有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现在一下子将公有化作私有，分给谁？无疑，个人权力地位是一个最关键的因素。以权力来获得利益的社会势必会造成腐败，无一例外。所以在近几十年的变迁中，几乎以前所有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情况都十分相似，腐败成风。记得大约9年前参团去克罗地亚旅游，克罗地亚是前南斯拉夫的一部分，本来属奥匈帝国的一个地方，从表面看起来还蛮像样的，但是我们团的导游大约30岁光景，蛮有见识的。在旅游的一路上讲了克罗地亚政府中好多腐败的现象，他称之为：“好人不当官”。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不一定完全反映真实，但是我相信他说的是实情。但是不管怎样，像克罗地亚，㨗克，波兰等国死了心眼向西看，而且这些国家本身在东欧各国中属于蛮好西化的，只要政局稳定，人们总会慢慢与西方接规，逐渐像西方一样。但是，乌克兰不同，在这30年间却左右摇摆，在东西方的选择这个大方向上举棋不定，所以短短的几十年间已经有了两次革命，2004-2005年的橙色革命与2014年的绿色革命。

2014年革命期间基辅市中心广场被破坏的照片。

从我前面的几篇文章中能了解，乌克兰这个国家，它的民族问题，语言问题，历史遗留问题都是非常棘手，始终夹在西方与俄罗斯之间。当然，肯定这些动乱中有来自西方的影响。但不管怎样，归根结底，动乱的起因是人们生活不好，对政府的不满，而反过来，正是这些动乱使得本来不好的经济更加雪上加霜，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一批批政客上台的，不乏有其中捞好处的，根本无法控制日益恶化的腐败。所以，对乌克兰人来说，正是“这帮去了那帮来，黑夜沉沉不到头”。与俄国的关系，在2005年之前，双方还是蛮好的。橙色革命之后，掀起了一股宣扬民族主义的风气，即我在上篇上讲到的现象，对俄国抱有敌意。但以后这届政府也弄不好，在2010年就下台了，又换了一个亲俄的，也弄不好，2014年又发生革命了。之后，前总统波罗申科上台，这个人，从他的对外政策看，算是比较理性的，对俄国还是比较克制，但他不得不面对克里米亚被佔领，乌克兰东部地区可能被分割的现实。可以想象，一个小国根本没有能耐来对乎这样一个强邻，而且还不能预料下一步又会遇到什么麻烦，所以就自然会倒向西方，寻求北约的帮助。2019年泽连斯基上台，对外方面也延续了前任的政策，但是普京等不及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这很像当年的日本，由于某种历史的原因，先佔领了东三省，成立满州国，这样引起了全中国人民的愤怒与反抗，也得不到世界主要国家的承认，名不正言不顺。于是接下来发生了七七事变。从现在所提供的历史资料看，至少日本开始还不想与中国全面开战，在向蒋政府提出的停战条件中，最主要的是要蒋承认满州国的合法地位，当然也包括华北的缓冲地带（现在所谓的“生存空间”）等等。没料到蒋的坚决不同意，然后全面的抗日战争开始了。所以，现在历史上将抗战开始的日期定在1937年7月7日，事实上起因是1931年的9月18日。所以，我也将2014年苏俄併吞克里米亚作为这场战争真正的起因。

如果我们从俄国的立场上看，它也是有它的道理，心里也有一股莫名的怨气。克里米亚，黑海舰队的驻地，俄国的黑海出口处，这么要紧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本来属于俄国的，莫名其妙归于乌克兰（我后面还会提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果说乌克兰亲俄，不算一家人，还算朋友的话，那还过得去。现在可能来的是亲西方的政客，外头人了，当然不放心。想想反正你们政权那么乱，算了，动动小姆指，也不打一枪就收回了。要知道2014年俄国经济各方面还是蛮好的，而乌克兰在动乱之后一塌胡塗，再加上本来这个地方就是俄罗斯人最多（其原因后面也会提及）。当时克里米亚的俄罗斯老百姓举双手赞成，不管怎样，今后养老金能够保证了。所以举行公投，大多数人投票赞成，我相信这是真的，他们愿意与俄国成一家人。这一举动为普京在国内得分不少，自苏联解体以来，总算给具有大国情怀的俄国人吐了一口气。但是，这个“公投”在国际上是不算数的，这种靠“公投”能够改变国界，连中国也不会同意的（这道理大家都懂的）。当然，在2022年俄国大举发动侵略战争还有各种其他因素，但有一点，普京肯定搞错了，他以为一口吞掉乌克兰也像当年拿下克里米亚这么容易。

普京在併吞克里米亚这件事上犯了当下国际上的大忌。事实上，在这之前，他也有过前科。格鲁吉亚，在2008年发动了格鲁吉亚战争，战争之后硬是啃下来二个地方，算是独立，事实上变相成为俄国的一部分。这件事起因比较复杂，而且对世界而言也比较偏僻，所以国际上动静不大。为什么侵略乌克兰这一事件犯了大忌？时代不同了，在一百多年以前，为扩展疆土而战的事情常有发生，但自联合国成立之后，这样的事情非常少见。尽管二战以后美国也发动过好几次不那么正义的战争，但至少它没有领土的要求。我不是学历史的，可能有所疏忽。从我所了解，二战以后之前只有一次，就是伊拉克侵占科威特。当然，在普京看来，本来这些都是苏联一起的，他只是拿回来这么一小部分而巳。但是，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大家都联合国正式成员之一，凭什么可以动手动脚抢地盘。如果这样成了惯例，这世界还会有太平吗？讲到这里，想想历史确实不可预料，当年联合国成立之初，苏联为了在里面多争几张选票，把乌克兰，白俄罗斯等都作为独立的国家列入联合国，所以从国际法理来说，乌克兰从1945年就已经是一个独立国家。当然，现在有各种各样的假设，“阴谋论”，“生存空间论”，“代理人论”等等，因为我这里主要讲历史，对此不多评论。我只是提出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在这场战争发生前，谁会主动武装进攻或者侵略俄国，大家都怕你三分，防都来不及。所谓乌克兰对俄国有威胁，这是完全是借口。因为波兰早巳是北约的一员，按现在的军事科学技术，导弹跨过乌克兰也只是几分钟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现在既然开了第一枪，以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所以“先后”与“因果”是一个常识问题，不能混淆。再想想俄国有那么广阔的领土，那么丰富的资源，那么高的教育水平，又有那么辉煌文化艺术，如果和平发展，前途无量，何必为了一个“克里米亚”“乌克兰”而伤筋动骨，捡了芝麻丢了不是一个西瓜的问题，其后果不堪设想。普京朝思暮想的“大帝”的梦给想昏了，真正是脑子坏忒了（上海话）。

让我们回头再来看“克里米亚”这个问题的由来，这件事确实让俄国人心里会感到窝囊。自18世纪后期叶卡捷琳娜二世起一直是俄国的领土（除了在一战时非常短暂的时间里德军占领后给了当时独立的乌克兰共和国）。在长期的苏联统治期内它本来是与乌克兰不搭界的，一度称为克里米亚共和国（同样是一个加盟国），二战后变克里米亚州直接隶属于俄罗斯。但是，在1954年2月19日，在当时的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赫鲁晓夫主导下，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通过决议以紀念烏克兰和俄罗斯統一300週年紀念日的名义，將克里米亚划出俄罗斯苏維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划入乌克兰苏維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要知道，赫鲁晓夫与乌克兰有很深的渊源，尽管他生在靠近乌克兰的俄国，但从14岁起乌克兰顿巴斯谋生起，后来在乌克兰参加革命，他到苏共中央之前的全部革命生涯一路上升迁几乎都在乌克兰，他的妻子也是乌克兰人，乌克兰名付其实就是他的第二个故乡，甚至于比第一故乡要亲多了。所以斯大林1953年去也，他掌大权之后多少有点感恩的味道。当然，当时的实际情况克里米亚农业不行，归于乌克兰可以对此可能有所帮助。一足失成千古恨！如果没有赫鲁晓夫此举，以后尽管苏联解体，克里米亚隔着乌克兰，它依然属于俄国，就像现在的加里宁市（隔着波兰，是俄国波罗的海的出海口）。

斯大林与赫鲁晓夫

赫鲁晓夫

　　总之，当时赫鲁晓夫做梦也不会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当时的国际形势，社会主义的阵营在某种程度上还占优势。谁能料到37后的苏联会解体。讲到苏联解体，这真正是世界历史上的奇葩！我不在这里详细说它的原因与具体经过，这个题目单独就足可以写一本很厚的书。我只说我的感觉，这个解体的过程就像店里的几个伙计一商量，分家吧，就此就把店主人戈尔巴乔夫赶走了，这种轻率与粗糙在世界历史上简直不可思议。我曾经读过一本书《俄罗斯文化之旅》，书中有一位作者讲到：“俄罗斯民族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民族，是个爱走极端的尼族…” 真是如此！看俄国小说，尤其俄罗斯味最浓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其描述人物的内心，真是又深刻又细腻，一个念头可以写上整页的文字；还有冈察洛夫的《奥勃洛莫夫》，我巳经完全忘记它的内容，只记得的书的开头描写他起床，写了2-3页他还在床上，还没起来，实在有点吃不大消。思想上的巨人，想得如此深刻慎密，但行动上（举国大事）却如此轻率。这么大的苏联，三下二下就突然分了家。过了20多年了，反过来想想又觉得不合算，要讨回，之后不服帖又要拔出拳头，真是全无章法，就像小孩子家吵架一般。所以，我还真有点吓丝丝（上海话），普京头脑一热，扔个原子弹给侬看看。

写到这里，已经将2022年俄乌战争之前的乌克兰历史，以及这场战争的由来，以我个人的观点“漫谈”完了。我希望能够将文章写得能更通俗一点，也更轻松一点，但事实上在写的过程中，心里蛮沉重的。我希望这场战争尽快能结束，让和平重新回到乌克兰，但很看不惯那种打着“和平”的招牌，迫使乌克兰投降的人。

3年过后，乌克兰的历史还在继续用血与火在书写，而且随着美国这个月的亲俄政策浮现，这场战争变得更为复杂，前途更难预料。但是，不管怎样，这位身材矮小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以及他所领导下的广大乌克兰军民足以能载入史册。这么一个小国为了保卫自己国家，为了维护整个欧洲的安全，也为了捍卫二战之后的国际秩序，能够抗争整整三年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勇敢地抵挡了这头凶恶的北极熊，消耗了对方大量的人员资源。想到这里，一切爱好民主自由的人们，以及整个西方世界应该感谢他们，而不是相反。

如果正义没有得到伸张，如果侵略者没有得到惩罚，不仅仅我们不知道乌克兰今后的命运会如何？而且，侵略者是否会得寸进尺，进而爆发更大范围的战争？几十年来科学技术迅猛发展，“战争”这个与人类共生的恶魔巳变得可以像玩游戏机那样摆弄。非理性的行为与思维在这世上处处可见。世界又仿佛正在倒退到二战之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核弹头会像达摩克拉斯剑那样悬在人们的头上。这个世界未来是什么？

曾翻译过英国克拉克爵士的《文明》一书，在这里就将此书的最后一段作为本文的结束语。（诗句的原文与我的翻译放在一起）

“50年前诗人叶芝，这是我认识的人中间最具有天赋的人，曾写了一首预言式的著名诗句：

Things fall apart;the center cannot hold;

Mere anarchy is loosed upon the world,

The blood-dimmed tide is loosed,and everywhere

The ceremony of innocence is drowned;

The best lack all conviction,while the worst

Are full of passionate intensity.”

“一切都在分崩离析，这世界没有中心；

只剩下混乱，在大地上横行蔓延

那血污的潮水已溃决堤壩，一片狼藉

洁净的礼仪已被淹没；＇

优秀，已丧失了全部的信念，

邪恶，却充满着狂热的激情。”

选自叶芝：《第二次降临》（1919年）

是的，在世界大战中这些描述肯定是真实的，可恶的战争几乎把我们毁灭。那么今天它依然还是真实的吗？…有人可能仍然抱有乐观主义的态度，但是面对着未来，我们还不能完全由衷地感到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