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岁月在流走

红尘墨路

　　又是三月，虽不似江南一夜之间花红柳绿，却也渐渐觉出拂面的风不是特别地冷，周围的景不是特别地萧杀。细细察看，枝头的嫩芽、坡地上的小草渐渐掺杂些许绿。这一切与实在经历过、又成过往的春天图片比照交织，便生出想走出去的冲动。

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次春游。十几个高中学生，在年轻的语文老师带领下，骑自行车直奔北郊两县交界处，名字叫“韭山洞”。

那时候韭山洞没有被开发，却有些石人石桌的故事，也有恐怖离奇的传闻。究竟那洞里有什么，其间曲折处通向哪里，谁也说不清。

　　十几个人，出发在一个春日的早晨。路边有许多树与田，还有池塘和菜地。山也逶迤，路也崎岖。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看见一处巨大且荒凉的洞口。

好比是荒原里趴着的一头狮子，高傲地昂首，张开巨口，极不友好的虎视这一群入侵者。有冷风扑面而来，似魔术师指尖诱出的丝带，将我们热腾腾的身子一层层包裹，凉意就这样渗进去，再渗进去，直到最里面。

　　洞口起初开阔得和外面的空地没什么两样。渐渐地，路变窄，感觉到湿滑。两侧压向头顶的石壁朝自己身体逼近。光——身后的洞口——变成一个圆形白点。

有滴答水声忽然传来，听上去似雷声巨大。脚下已泥泞不堪。我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没走多久，终于抵挡不住浸染全身的恐惧，我转身往外跑。

　　至今，我的脑海里还有着这样的画面：一个十七岁女孩坐在地上，她的旁边是一堆装着零食的黄绿色帆布书包，几只水壶散乱扔着，是绿色铁壳子、有帆布背带的那种。

那一天阳光特别地好。远山在明朗天空边缘涂抹缠绵，或浓或淡的情意。天空划了一个满满的圆，女孩被安全罩着。

近地里，有高高低低的土丘，没有长出叶子的灌木，几棵树支楞着黑色的枝杈，只见斑驳，并不优雅。杂草到处都是，再就是裸露的石块和褐色泥土。

　　这些，在我的记忆里，深深浅浅，曾经淡到无形，却因几张旧照片被想起。

这一帮人，曾经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里；曾经一起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一起拿着饭盒挤向食堂；曾经紧张地坐直身体，听老师公布分数；曾经怀揣梦想、起早摸黑地做题背书；也曾经跑到操场上撒野，躲在学校的小山上想心事......

　　后来呢，他们在一个七月走进考场，在一个九月奔赴人生各自不同的方向。

之后呢，他们走着每个人一生大致要走过的路数，看到每个人一生大致能看到的风景。只是或高或低，或早或迟。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偶尔短暂相聚、分离；或者，再没有谋过面。

　　假如，那个七月之前，也可能就在如眼前的春天。天，比现在要蓝一点，操场上依然是没有塑胶的跑道，那几架旧单杠还立在原先位置。

那个教室——操场边一排红墙红瓦平房中靠西边的那一段——还在，教室门前几步远的小水沟依然飘着东边冲下来的草叶儿，几棵大树不知年岁，枝繁叶茂将荫凉弄到木制的窗格上、走廊里。

　　假如，就在这个时候，那几十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安静地、少有不闹腾地坐好。讲台上走过来一个灵魂很老的人，他深深地望向孩子们，慢慢地开口：

——许多年以后，你们会生活在不同的城市，甚至国外某个地方。你们的相貌会有或大或小的变化。某个瘦瘦的男生会胖到190斤，某个圆圆脸的女孩会一直清瘦下去，一部分人会早早生出白头发，或者干脆掉光……

　　——许多年以后，你们中有教授、医生、警察、自由职业者；也有政府官员、金融工作者、媒体人、企业家等等。

——你们中，现在的学霸，会成为学术界的精英，会去研究佛学和音乐；当年最腼腆的将“先生”读成“宣森”的男生会成为教育专家，口若悬河奔走各地去演讲；那个身材娇小的弱女子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官……

　　——你们中，留小胡子做诗人梦的男孩会留在老家，安度田园生活，某个文静害羞的女生会成为外企高管，做空中飞人，在无数条航线上起落中转……

——这许多年里，你们会经历爱情的璀璨或幻灭，会体会婚姻的美好和疲累。你们会感受到为人父母的喜，也会有亲人离去的痛……

　　——万千滋味会被岁月的巨轮碾压再碾压，如同一杯浓茶可以饮到无味……生活就是这样，由淡淡的忧伤和淡淡的喜悦组成，不紧又不慢，当然，许多年以后不是终点......

假如这样，又会如何？

　　许多年前的几张照片，已经足以让许多人放下手中事，去寻找旧相册。打开回忆的闸门，许多年的光阴已经足以发生许多故事。

——究竟是什么惊艳了时光，又是什么温柔了岁月？我们匆匆忙忙地前行，可否想过，一次驻足，一个回眸？

　　某一天慢下脚步，会发觉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有你、有他、有我们一起编织过的点滴梦想。任岁月流走，许多瞬间成永恒，许多感动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