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李培志（志诚君）</p><p class="ql-block"> 子夜时分，檐角铜铃忽然发出清越的颤音。推开轩窗，但见碎玉纷扬的雨帘中，龟蛇二山轮廓如宣纸晕染的墨痕。这是蛇年第一场春雨，挟着料峭寒意，将整座江城揽入湿润的怀抱。我独坐灯下，案头《江汉揽胜图》泛着幽微的光，那些勾皴点染的线条仿佛在宣纸上苏醒，化作雨夜里此起彼伏的呼吸。</p> <p class="ql-block"> 晨光初透时，梅香已悄然漫过纱帘。踏着青石板上的粼粼水光，循香至东湖梅园。昨夜担忧的残红狼藉并未出现，只见万千梅朵在细雨中愈发清艳。朱砂梅的胭脂色洇染着水汽，绿萼梅的冰绡在风中簌簌，更有玉蝶梅舒展着半透明的花瓣，任雨珠在花蕊间流转成珠玑。古梅虬枝上凝结的雨滴，倒映着整个江城的倒影，恍若每朵花都藏着座微缩的江城。</p> <p class="ql-block"> 烟雨漫过珞珈山麓，长江大桥的钢梁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桥头堡的鎏金浮雕经雨水濯洗，泛着青铜器般的幽光。忽然有火车自下层轰鸣而过，钢铁的震颤与雨水的缠绵竟谱成奇异的和弦。凭栏北望，龟山电视塔刺破云幕，雨丝在塔身织就的素纱，让人想起归元寺罗汉堂里那些垂目菩萨的衣袂。</p> <p class="ql-block"> 黄鹤楼的重檐正滴落着千年光阴。我数着九十九级石阶上的水痕，恍见崔颢青衫上的酒渍仍在白云阁前飘荡。铜铸黄鹤的翅尖坠下雨珠，在观景台积成小小的镜湖，倒映着对岸晴川阁的飞甍。江面浮动的雨雾里，轮渡鸣笛声忽远忽近，像是从李白"孤帆远影碧空尽"的诗行间漏出的余韵。</p> <p class="ql-block"> 走进归元寺山门时，雨脚忽然变得绵密。大雄宝殿前的银杏新芽吮饱了甘露，每一片嫩叶都托着颗水晶。藏经阁檐角的铁马叮咚，与梵呗声在雨帘中交织。绕过放生池，见几位老僧正在雨中扫阶，竹帚划过水洼的痕迹，恰似写在水面的禅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午后行至古琴台，雨水在伯牙抚琴的汉白玉雕像上汇成细流。知音亭畔的腊梅尚未凋尽，残香混着雨气沁入肺腑。忽有穿汉服的少女抱琴而来，在水云榭中轻拢慢捻。雨打芭蕉的淅沥与《流水》的淙铮相和，让人分不清是琴声化作了雨声，还是雨声本就是天地间的素琴</p> <p class="ql-block"> 暮色降临时，我登上晴川阁顶层。长江在雨中舒展着青铜色的身躯，货轮灯火与两岸霓虹在江面投下斑斓的倒影。对岸的黄鹤楼已亮起轮廓灯，宛如悬在空中的玲珑宝塔。江风裹着雨星扑面而来，恍惚间听见鹦鹉洲头的芦苇在吟唱："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可我的乡关分明就在脚下，在这被春雨浸透的每块城砖里，在每滴顺着瓦当坠落的雨珠中。</p> <p class="ql-block"> 华灯初上，漫步江滩。防汛纪念碑在雨中愈发巍峨，1931年的洪水刻度线早已被岁月抚平。孩子们举着透明伞追逐，伞面上滚动的雨珠映着江汉关钟楼的灯光。对岸武昌城的万家灯火次第绽放，恍若银河倾泻在长江南岸。此刻方知，这座城的魂魄早已融入大江血脉，任多少急雨惊涛，终会化作滋养三镇的热泪。</p> <p class="ql-block"> 归家路上，雨丝渐稀。户部巷的青石板泛着幽光，热干面的芝麻香从某扇木格窗里飘出。卖藕汤的老妪收拾着雨棚，陶罐里升起的白汽与残余的雨雾缠绵。我忽然明白，这场春雨不仅浇开了梅花，更浸润着江城的每处褶皱——从汉阳兵工厂的铁锈到江汉路的百年地砖，从昙华林墙缝的苍苔到光谷广场的玻璃幕墙，都在这个湿润的夜晚悄然生长。</p> <p class="ql-block"> 推开书房木窗，长江的潮气混着武大樱园的暗香涌入。案头《江汉揽胜图》的墨色似乎更深了几分，画中舟楫竟在宣纸上微微摇动。远处传来江汉关的钟声，七记悠鸣荡开雨幕，惊起江鸥数点。这场春雨终究会停，但江城的故事，永远在下一个雨季的檐角铜铃里，等待着被重新讲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配图《一夜春雨梦江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图源 百度图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文创 李培志（志诚君）</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