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如同会故友

宁宁🎀路过冬季

作者：张宁宁

　　我说，读书如同会故友，拥有一本书的同时，也就如同和这本书的作者交上了朋友。你听他或她给你说他或她的或他们的朋友们的故事，你听他或她给你说你知道的正在经历的时代的故事或你不知道的未曾经历过的时代的故事，你在这些故事当中还会遇见你和他或她共同知道的另外一些人的故事和事件，这不就如同和朋友聊天一样吗？

　　土生土长的费城人阿尔弗雷德·爱德华·纽顿是一个商人，年少时仅接受过区区数年的正规教育，但他自学不辍、困知勉行，自商贩学徒起家，终成卡尔电器设备制造公司的经营者。此君余暇酷爱文学，心仪兰姆、狄更斯、布莱克、哈代等英国大家，因此伦敦自不殆言成为其最钟爱的城市，频频造访，感受英伦的文艺气息、购置心仪的古籍和手稿。如此聚书多年，也偶尔为文，论述藏书的点滴乐趣和典故。文章积少成多、集稿成书后，却不意大受欢迎，长年畅销不辍。纽顿将兴趣做成事业，日积月累，积跬步而致千里，直至拥有藏书万卷，位居职场龙头。

　　纽顿出生于1864年，很早啦，比我早出生了一个世纪。那，因为这本《藏书之爱》，我认识了这位比我早出生了一个世纪的伟大的藏书家。

纽顿藏书，不止在藏。他最大的乐趣不止在找到一本书的结果，更在于找书的过程。每一本书都有其复杂曲折的来历，寻书人孜孜不倦的寻书过程，那种“蓦然回首，那书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运气和惊喜，才是纽顿式藏书的收获和乐趣。

　　寻书的过程充满期待，更制造故事，而故事才能带来乐趣。纽顿的文章，涉及读书内容的篇幅不多，更多篇幅的是涉及在世界各个角落找书的人以及找到某本书的经历。这就是为什么读纽顿的文章，每一篇都是那么的逸趣横生，因为你永远也想不到，他为了找到一本书，都经历了些什么。

　　纽顿和“泰坦尼克号”是同时代人，在那艘沉没的巨轮上，有他的朋友——“白星航运”背后金控财团之一的银行董事乔治·威德纳之子哈里·埃尔金斯·威德纳。而“泰坦尼克号”的悲剧，我最早是从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的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知晓的。现在，我除了知道电影里的角色杰克之外，从纽顿的叙述中，我认识了那场灾难中的一个真实人物哈里·威德纳。

　　纽顿说：“人性之中有个颇为奇妙的特性：某位我们所熟知的人亡故，比起成百上千名完全陌生的人丧生，对我们造成的影响更巨。因此当一则简短的报导见诸报端——全球吨位最大、设备最先进、航行速度最快的‘泰坦尼克号’，于首航途中撞击冰山，船上人员凶多吉少——（最早传回来的消息戛然而止）我心头的震惊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在电影中，我们已经看到，当灾难降临、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刻，“泰坦尼克号”上的绅士们，是如何遵守“妇孺优先”的通令，将生的希望留给妇女和孩子。纽顿的朋友——哈里和他的父亲乔治·威德纳虽贵为这首巨轮的老板，却完全没有丝毫特权意识，他们选择与船同沉，将生的希望留给他人。哈里的母亲艾莉诺·威德纳和她的贴身女仆则获救生还。

　　纽顿用极其温润的叙述回忆了他的朋友，让我看到了这位生活在一个半世纪之前的青年才俊在他短暂的27年的生命中都做了些什么。

哈里·埃尔金斯·威德纳1885年1月3日生于费城。1907年获得哈佛大学学士学位。像纽顿一样，他在大学读书期间，就展露出对藏书的兴趣，所以他们才能成为朋友啊。哈里大学毕业后，他的藏书生涯才正式开始，因为他发现，即使身为一名富家子弟，也该像其他许多人一样，找一件正经事来做方为快乐之道。藏书便成了他做得非常认真专注的一件事。

　　通常，每一件事的起步都是从寻常无奇开始的，哈里的藏书也一样。但随着鉴赏力和判断力的不断提高，哈里藏书的价值也在不断提升。纽顿在说到哈里的藏书时，如数家珍。比如1640年版的羊皮原装《威廉·莎士比亚君诗集》、狄更斯亲笔签名版的《匹克威克外传》、萨克雷送给夏洛蒂·勃朗特的签赠本《埃斯蒙德》、巴勒姆签赠给朋友E·R·莫兰的首版《英戈尔兹比传奇录》等等。而《英戈尔兹比传奇录》现在百度上搜索的结果是，杳无踪迹。

　　哈里对于自己所藏的每一部书，最在乎的是书内所蕴含的丰富的人情典故。比如他收藏的《英戈尔兹比传奇录》，由于首版印刷时的疏漏，居然漏印了第236页。其作者巴勒姆在送给朋友莫兰的赠书空白页上写下：

“得此差池吾唯有心怀感激，

此页不知为何余下空白。

啊哈！莫兰吾友，此回我技胜一筹。您若打算

在拙著此页上寻觅任何错误必将徒然。”

巴勒姆的这首打油诗体现出作家对此疏漏的宽容和近乎顽童的幽默心态。也使这一本赠友人书成了哈里藏书中的举世无双的善本。

哈里的祖父也曾像我们所熟知的任何一位慈祥的老爷爷一样，既得意于孙子藏书的成就，又担心“哈里会把家当全败光了”，毕竟，藏书是需要钱的。但是光有钱并不能造就出一名藏书家。纽顿说，他的藏书和哈里比起来，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哈里·威德纳的学识和眼光，还有他对于藏书的纯粹的义无反顾的热情，使他获得了普遍的业界赞誉。朋友们甚至惊讶于哈里居然完全没被万贯家财给惯坏了。

　　一百多年前的伦敦索斯比拍卖公司、纽约的安德森拍卖公司，还有其他任何好书出没的地方，都能看到哈里的身影。纽顿用充满遗憾和惋惜的语气说到哈里登上“泰坦尼克号”的真实原因。纽顿说：“当时的哈斯藏品拍卖会刚开锣的时候，哈里还在伦敦，他原本希望能够到场标几部书，顺道还能和伦敦各路友人碰碰面，闲话家常一番，但是他又急着赶到纽约参加最后一场霍氏藏品拍卖会。”

这就是哈里登上“泰坦尼克号”的原因。

　　在伦敦的拍卖会上，哈里买到了他这辈子的最后一部书，那是一部极其罕见的、1598年版的《培根散文集》。当哈里临走前到书店向为他拍到这部书的大书商夸里奇道别时，他说：“我还是拿到书以后再走好了，那么一来，万一我搭的船沉了，我才能和书一块儿葬身大海。”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纽顿说：“这是发生在我身边的林林总总的藏书故事中，最教人动容的一桩。”

哈里曾对纽顿说，他非常渴望有一天世人能将他与某批伟大的藏书相提并论。他的愿望终于达成。

　　哈里的母亲为了怀念爱子，在哈佛兴建一幢藏书楼当做纪念馆，哈里的名字终于与那些书籍紧紧相系。哈佛大学的总图书馆曾以纪念他的名义隆重开张，他身前收藏的那批书籍，也安稳妥当地定居在馆内的“超凡入圣”特藏室。

　　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那批藏书是否依然安稳地在那里，各具容颜、各存怀念，并用着它们独特的方式，继续向世人述说着哈里的故事呢？

　　2025.03.02.

注：图片来自书籍及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