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寞山中土 埋掉十三朝(3）

张军

明十三陵之永陵，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

‍说它鲜为人知，是因为目前明十三陵只对外开放了神道和明成祖朱棣永乐皇帝的长陵、明神宗朱翊钧万历皇帝的定陵、明穆宗朱载垕隆庆皇帝的昭陵、明武宗朱厚照正德皇帝的康陵，而永陵至今仍躲在历史的幕后未曾与游人谋面。

万历帝的定陵地宫被挖开后，嘉靖帝朱厚熜的永陵也就宣告平安无事了 —— 因为当年周恩来总理批复的郭吴请示只准开挖十三陵中的一座皇陵，结果是孙子暴尸棺外，爷爷安睡棺中，这或许就是历史的造化。

嘉靖帝在位45年，驾崩于1566年。这一年，海瑞以六品芝麻官的身份冒死向嘉靖帝上了一道名为《治安疏》的奏章，直指嘉靖帝迷信道教、妄想长生、昏庸误国，将明朝中期边境不宁、吏治腐败、百姓民不聊生的责任全安给了嘉靖帝。

《治安疏》洋洋洒酒写了2700字，痛骂嘉靖帝的种种过失，他慷慨激昂地写到：“嘉者，家也；靖者，净也。嘉靖嘉靖，家家净也！”海瑞文笔犀利，观点一针见血，造就了“千古第一骂”的称号。嘉靖帝读完奏章后气得七窍升烟，不过细看海瑞奏疏，嘉靖帝忍不住对身边人说：“海瑞这个人像比干一样忠烈，但我却不会学商纣王！我不杀他 ……” 于是海瑞只是被罢官而保住了一条性命。这就是海瑞罢官的由来。

海瑞以清廉能干著称，历任福建南平教谕、浙江淳安和江西兴国知县等职，推行清丈、平赋税，打击贪官污吏，深得民心。他的直性格和敢于直言不讳的精神使得他在官场上树敌众多，但也因此获得了“海青天”的誉称。他做梦也不会想到，399年后，在96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大地上，会因为他而掀起冲天巨浪。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发表了一篇姚文元写的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此文一出，即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支持，成为“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索。而历史剧《海瑞罢官》的作者、明史专家吴晗也在这场浩劫中死于非命 。

因为写了一部《海瑞罢官》就被无限上纲强加罪状最终搭上性命，吴晗是冤枉的；但想到吴晗在北京市副市长任上，曾经是拆除古城墙的急先锋，以至气得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继尔又配合郭沫若强挖定陵酿成不可估量的考古损失，似乎吴晗又有点咎由自取。不是吗？你毁我大明家业挖我孙子陵寝，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这能不能算作历史的报应？

然而，作为一代明史专家，吴晗无疑是博学的、深邃的，如果你翻开《吴晗讲明史》这本书，一定会顿生敬畏之心；而明史尽管是二十四史的最后一部，但自来学者多推崇《明史》，以为“近代诸史自欧阳公《五代史》外，《辽史》简略，《宋史》繁芜，《元史》草率，惟《金史》行文雅洁，叙事简括，稍为可观；然未有如《明史》之完善者”。这是因为《明史》纂修时间很长，规模很大，从康熙十八年到乾隆四年，历时60载。

翻阅明史，还请今人记住，嘉靖32年，葡萄牙人的商船在中国南方海岸搁浅，葡人向明地方政府申请上岸晾晒 —— 这个地方就是澳门。

嘉靖36年，皇帝批准葡人可以在此长久居留，很大方地把这弹丸之地给了葡萄牙，从此澳门离开祖国母亲四百余年，直到1999年回归。

嘉靖皇帝在位45年，后二十年身居后宫极少上朝，开启了“天子怠工”模式。他的孙子万历皇帝正是学他，也是二十多年不问朝政。虽然成熟的封建官僚机构照常运转，但封疆大吏以及六部尚书没有皇帝的批准是无法上位的。以至于到了万历后期，三品以上大员的官位，居然空缺了三分之一以上。

作为明朝的第十一位君主，嘉靖帝政治智商极高。他生于湖广安陆州（今湖北钟祥），是明宪宗朱见深的孙子，明孝宗朱祐樘的侄子，兴献王朱祐杬的儿子，明武宗朱厚照的堂弟。正德十六年（1521年），明武宗驾崩，无子嗣位，按照“兄终弟及”的祖训，15岁的朱厚熜得以承继大统，年号“嘉靖”。 朝中那些老谋深算的重臣们起初以为一个15岁的懵懂少年容易对付，可不久这些老臣们发现，他们居然玩儿不过这个乡巴佬式的小屁孩儿 。

嘉靖帝通过“大礼议”坐稳了皇位，然后重用奸臣严嵩17年，还信奉道教，在紫禁城里办起道场，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嘉靖帝善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后来又置严嵩父子于死地。不过进士出身的严嵩字写得还是不错的，现如今北京“六必居”牌匾就是他的墨迹。

嘉靖帝以其独特的政治手腕和对道教的痴迷而闻名，其在位期间发生了许多重大事件，其中“壬寅宫变”和“大礼议”尤为引人注目，这些事件不仅影响了嘉靖帝的个人命运，也深刻地改变了明朝的政治格局。

嘉靖二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542年之际，嘉靖帝遭遇了一场宫廷中极为罕见的宫女起义，这一惊心动魄的历史事件，在史书中被郑重其事地记载为“壬寅宫变”。据史籍所载，这场宫变的起因，与嘉靖帝对宫中人员施加的严苛且非人的待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面对嘉靖帝的残酷压迫，宫女们忍无可忍，遂决意孤注一掷，密谋将嘉靖帝置于死地。但是，由于宫女们过于紧张，不慎将绳索结成了无法解开的死结，导致行动最终未能如愿以偿。这一事件震惊了整个朝廷，也使嘉靖帝对宫廷安全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从此深居简出，更加沉迷于道教修炼。

嘉靖帝继位之初，便面临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如何尊称自己的生父。由于嘉靖帝并非直接继承自其父，因此，对于其生父的尊称成为了一个敏感的政治问题。嘉靖帝坚决主张将自己的生父尊称为“皇考”，然而朝中的官员们普遍认为应当将明孝宗尊奉为“皇考”。

这场旷日持久的争论，被后世称为“大礼议”，历经数载风云变幻，最终以嘉靖帝的胜利为标志，画上了句号。历经此次争斗，嘉靖帝成功地稳固了自己的帝位，然而这一过程也导致了朝政长期的波动不安。

嘉靖帝对道教的深厚痴迷，构成了其统治时期一道独特而鲜明的风景线。他不仅在宫中大建道观，还经常亲自参与道教仪式，甚至服用丹药，希望能够长生不老。嘉靖帝的这种沉迷，使得道教在朝政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一些道士因此得以干预朝政，加剧了朝廷的腐败。与此同时，嘉靖帝长时间不上朝的行为，导致朝政的决策权愈发向内阁与宦官倾斜，从而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削弱了皇权的直接掌控力。

嘉靖帝统治时期，明朝面临着严重的边防危机。在南方海域，倭寇的侵扰如蝗虫过境，连绵不绝地侵扰着沿海地区；而在北方广袤的草原上，蒙古部落亦是频频挥鞭南下，肆意劫掠。这些边防的严峻挑战，与嘉靖帝在政务上的懈怠以及朝廷内部的腐败现象存在着直接的、不可分割的联系。

由于嘉靖帝长时间的朝政疏离，边防军队的士气萎靡不振，加之武器装备的陈旧落后，致使他们难以有效抵挡外敌的频繁侵扰。这种情况，直到嘉靖帝晚年，才逐渐得到改善，但已经对明朝的国力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尽管嘉靖皇帝长时间未亲临朝堂，但他依然牢牢把握着对国家政务的主导权，未曾有丝毫松懈。嘉靖帝凭借东厂与锦衣卫的密探网络，对朝中局势洞若观火，对所有可能撼动其皇权的潜在威胁，均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与戒备。

嘉靖帝晚年，对一些重要的政策进行了调整，试图挽回一些由于自己怠政所造成的损失。然而，由于长期的腐败和国力的衰弱，这些努力并未能取得显著的成效。

嘉靖帝的统治时期，构成了明朝历史中一个既错综复杂又丰富多彩的篇章。他的聪明才智和政治手腕，使得他能够在位长达45年，但他的道教沉迷和怠政，也使得明朝逐渐走向了衰败。嘉靖帝的统治，既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王朝的悲哀，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关于权力、信仰和治国的深刻反思。

嘉靖一朝，在地球上发生了许多大事！人类的大航海时代因麦哲伦的环球航行而渐入佳境；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航海家用自己的船帆打通了东西方；而殖民者也用自己的火器征服了远方的土著。明朝中叶以后，西方传教士首次踏上东方大地竖起了十字架，而东方的天朝却依然处于醉生梦死之中 。

嘉靖一朝，民间文学盛行。正是有了这种土壤，最终诞生了《水浒传》和《西游记》。伴随着两部名著的问世，嘉靖这个“文官击不垮，宫女勒不死，明朝最聪明”的皇帝，在堕落了45年以后，走进了他最后的归宿——永陵，一代天子化为尘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