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安看病的路上

林森

今年春节，我携儿孙回老家，四世同堂共度除夕。大年初一，在三弟家相聚时，母亲私下对我说：“你父亲前两天突然流鼻血，他隐瞒着的。”我当即问父亲，他说这是老毛病了，流一次鼻血不要放在心上。倒是母亲肚子经常胀气，解大手困难。天气暖和时，去医院检查一下，放心一些。

父母亲年近九十，两位老人都有冠心病、骨质疏松严重。长期以来，对这两种病，我一直使用的是进口药品。对消化不良等一些常用药，时刻备用着。吃药用药方面，父母亲通情达理，不用我操多少心。

父亲二零一三年冬因血管阻塞，在省人民医院做了支架手术，并确诊为冠心病，每年在县医院住院保养一两次。期间，曾流过鼻血，且双小腿和脚背经常水肿。医生说，因供血不到足部所致，只能注意休息，没有其他好办法。

正月十一晚上十点多，二弟打电话来，说父亲又开始流鼻血，且止不住。我叫上四弟，一边开车往老家赶，一边打电话联系住院。县上两个医院全部满员，两个科室主任以前熟识，都说只能先安排到五官科止鼻血，再做进一步观察。

幸好，我和四弟凌晨赶回老家时，父亲鼻血已经止住，只是身体虚弱。第二天，我联系了省人民医院原来熟悉的李主任，他说病床紧张，一有空床位，立即通知我。

这一段时间，我时刻想着父母的病，亲家等亲戚朋友相聚时，已无心情，只是应付，没主动请客，时刻等着着李主任的消息。

二月二十四日(正月二十七)早上八点，李主任说已有空床位。我和四弟立即赶回老家，保姆已将父母衣物等收拾妥当。

四弟往车上装衣物时，我给母亲服下晕车药，耳根和肚脐上贴上晕车贴。

母亲听说到西安看病，心情很是激动。前几年带父亲和伯父去西安和北京游玩时，无论怎么劝母亲同游，她都一再推说自己晕车，害怕人多烦躁。再说天安门和钟楼电视上天天都有，走到跟前去，还不一定有好的效果。

母亲历来个性强，全家都得依着她。她说不出门，你要硬去劝，她就训人。搞不好，父亲和伯父就没法出去游玩了。

我知道，母亲一生勤俭，不出去旅游，主要是为了省钱。她至今走得最远的地方，还是我在上中专时，坐火车到农校来看望过我一次。但她就拿那次坐火车，到过市级大城市的荣耀，来给她一起唠嗑的客人显摆着。

刚服下晕车药，母亲就催着赶快走，说需要四五天时间，早去早回。我说在省级医院，仅做检查就要好几天，哪有这么快，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说着话时，保姆已将母亲扶上了车，我们和伯父道着别，小车启动了。

母亲可能是想着第一次去省城，虽有些腹胀，但却高兴。车行至汉江边，她看到昔日大集体的庄稼地和土山坡，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排排楼房和亭台绿化景观。

母亲感慨地说: “往日大集体时，满山遍野的人都在修大寨田，工地上红旗飘飘，喇叭声和劳动的号子声，闹得热火朝天。即使播种一块苞谷地，也是几十人一起在地里唱着歌，讲着笑话，顺便就把活干完了。还有那赶牛耕地的‘哞哞’声，坡上小羊吃草的‘咩咩’声，桃花盛开蜜蜂采蜜的‘嗡嗡’声，想想心里就舒服。那时候虽然吃不饱，人倒是比现在快活得多了。”

父亲触景生情，接着母亲的话说: “这汉江边的大片稻田，现在都成了亭台楼阁，却是人烟稀少，冷冷清清的，倒不如当年种稻收谷时的那个热闹劲儿了。”

母亲转过头来，见汉江中心一游船“嘟嘟”地向前开着，船尾激起层层浪花，“那时藕阳(汉江下游)还没修水电站时，我们穿的布，燃的煤油灯，吃的盐都是靠水运。汉江河坝里一排排的行走着船，船上都挂着白帆布，上水船时，纤夫在沙坝里拉船的‘嘿哟，嘿哟’声，成天都是闹哄哄的，简直可以把耳朵给你震麻。”母亲一脸怀念地望着窗外的碧绿江水说道。

“妈，你这是在念旧。现在汉江电站堵了坝，江水碧深，可以游玩。运输有公路，有汽车，还要那么慢的船干什么？”四弟边开车边对母亲说。

母亲耳朵有些背，没听四弟说话，自己还在一个劲儿地和父亲唠叨起旧时的小街码头，纤夫的号子声好听，赶集又是如何的热闹等等。父亲和她一唱一和地答应着，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不像是去西安看病，倒像是出去旅游一样。

车沿着汉江边公路缓缓向前行驶，母亲说着说着睡着了。快到县城时，母亲问: “快到西安了吧？我头晕，想吐了。”四弟停下车，母亲忍不住，只得吐，连续几次，已将胃内物吐干净了，最后吐物的颜色已变黄。

我回忆起出发时，母亲服用晕车药几分钟后就催着走，我也就没有按医生的要求等够二十分钟，这一次马虎，却造成了母亲连续地呕吐。

我只有再次给母亲服用了晕车药，在路边等候药效时，父亲说:“我们慢慢走吧，到西安还有二百多公里呢。”母亲服药后，渐渐地入睡了，等够二十分钟后，车进入高速，一路前行。

两个多小时后，车行驶到近三千米海拔的秦岭腹地，父亲喊着: “看，下雪了！”

两边的山上和树上白了一层，空中飘着密密的雪籽，我打开车玻璃，带雪的风吹进车内，冷得我直打颤。母亲这时候醒了，连喊:“停下，不要开车，我受不了！”

前后都是车流，道路打滑，车不敢也不可能变道停车。母亲在车上吵着，我们都很内疚，车还得继续小心行驶，以保证安全。

车出涝峪口，一马平川，我和四弟商量着停车让母亲休息一下，父亲说: “不要误时，赶快走吧！”

母亲这时又睡着了，四弟小心地把车速压在百码以下。进入西安市区，车突然多了起来，这时母亲再次醒了，喊着难受极了，又要求停车，但四周全是车流，一秒都不敢停。

母亲该呕吐的已全部吐完，听着她一遍遍的呻吟声，我和四弟的心在一阵阵缩紧，都在自责着，刚才在崂峪口时，真应该停一下车，让她休息一阵再走，也许现在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好不容易到达省人民医院地下车库，父亲拄着拐杖，我和四弟扶着母亲坐上自带轮骑，一起走往电梯口。

正好这时李主任发信息过来，让我直接到三楼找马医生。想着母亲的难受，我直接把轮椅推到住院部。曹护士在没有任何手续的情况下，优先安排母亲入住病房，立即进入护理。我这时才急急忙忙地去找马医生，父母亲终于顺利入住省人民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