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田野】第48期 ‖ 槟城医院为何没有人山人海的景象——关于槟城医疗的四个故事

熤园

作者：谭必友（教授、田野规划学家）

• 项目名称：东南亚田野规划研究
• 内容摘要：优质的国际化的医疗体系，属于传统文化可接受性的组成部分。考察传统文化的可接受性也好，探索传统文化的能量释放也好，都离不开对当地医疗体系的探索。
• 关键词：槟城；医疗体系；文化传承；田野规划
• 资助单位：煜园（长沙）公司
• 学术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中心；湖南长沙410081；中国



引言：在槟城南华医院形成的有限映像

南华医院是槟城比较有名的私立医院，看它的规模与设施、以及在国际上的名声，与国内的地级市的三甲医院大约相等。我在南华医院很少见到待诊人拥挤排队的场面。在候诊区的大厅里，候诊的人也是稀稀拉拉。我去过南华医院三次。一次是陪我夫人去看食物过敏，挂的急诊号；我自己看电脑时间过久眼睛充血去看了一次眼科；还有一次是去买点常用普通药。南华医院给我的最大感受就是槟城大医院看病的人很少。为何会产生这种现象呢？难道是这里的人口很少的原因吗？

南华医院急诊室大门外

南华医院急诊室候诊大厅

来到槟城之后，也许是气候适合，或者是工作压力减轻，我感觉身体条件各方面都友好一些了。但是东南亚田野规划研究课题的使命所在，我还是试图对这里的医疗体系做一些参与式观察。医疗是当代民生与公益中的前段事业，是田野中国学不能回避的课题。我们熤园师友在巴基斯坦开展的【南亚田野】中，写过很多篇与医疗有关的田野文。【东南亚田野】对大马医疗也有一些报道，但总的观察还不够。2025年2月28日上午，我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毕，就预定了网约车去政府中央医院。有了这一趟行程，我对槟城小药房、小诊所、私立医院、公立医院都有了亲身观察经验，可以讲一讲几个小故事了。

一、网约车司机描述的故事：本国人在中央医院看病治病只要1块钱，看病的人很多

网约车司机是位友好的华人，他见我是中国人，就很热情地给我介绍了有关槟城中央医院的第一个故事。司机就给我描述，我去的槟城中央医院是政府医院，本国人看病很便宜，只要1块钱。但病人也很多，看病要等很长时间，很多病需要提前预约。

“你等得起吗？”他问我。如果有医保的话，他建议我去私立医院。我也不好说自己是来体验的。就说我时间比较充裕，等一等没有关系。

司机的故事给我一个暗示：由于政府医院看病免费，因此前往就诊的病人很多。因为很多人就是冲着免费去的，特别是华人眼中的其他族群。这位司机描述的故事把我建立的槟城医院看病的人很少的映像一下冲刷干净了。我想，也许私立医院收费高，看病的人很少，如果不是来中央医院，看来我差点就被私立医院的景象蒙混了视线。

二、政府中央医院不给我注册，令我感到小惊奇

2月28日上午10:30，在槟城州政府中央医院门诊大门口下车后，映入我眼帘的第一个印象是，这里的病人确实多，比南华医院要多得多。但是，如果对标中国的三甲医院病人之“多”，就小巫见大巫了。在国内的大医院，挂号厅几排几十上百人的挂号队伍，楼上楼下、走廊里，来来去去的、坐卧等待的、痛苦的、呻吟的……用人山人海来形容确实不为过。到了槟城，很多当地人口中描述的“人很多”的中央医院，数千平米的大厅里有来来往往的就诊的人与他们的家属，但是没有中国医院那种“人海”景象。

政府中央医院门诊大厅门外，这就是当地人口中描述的“很多人”景象。

政府中央医院门诊大厅内景。这场景就算是“看病的人很多”了。图片左边是咨询台。

我来到位于大厅门口左侧的问询台，咨询我应该怎样注册与挂号？我在南华医院的经验，外国人要用护照注册，注册手续还比较复杂，要填写很多信息。只有填写完信息，才能进入挂号程序。

问询台上面有三位工作人员。一位女工作人员穿着医院制服，两位男士工作人员没有制服。他们大约都是马来人（我还无法从外貌分辨这里人的族群）。我用手机翻译好了一段文字，“My scalp is itchy and I need to see a doctor”。拿给这位女医生看。她说，不能给我注册，并做了简单解释。她解释的话我没有听明白，只是听明白她说的不能注册那几个词。

我突然有点惊奇，我在心里想，难道政府医院不给外国人看病吗？问她为什么？

然后她微笑着并耐心地给我做了解释。因为她说的是英语，里面有好几个英语单词，经她反复强调，我还是无法听懂。这个时候，我又用起了我的老办法。看见身边走过一位华人女士，我立马请她过来临时给我当一回翻译。经这位华人女士的热情帮助，我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在政府中央医院看病都需要提前预约，然后需要等待很长的时间才能见到医生。如果我今天就要看到医生的话，或者今天就要排上队的话，那么我就必须出示私立医院的医生、或者是药房的医生、或者是社区诊所医生的介绍信，证明我确实需要得到政府中央医院及时诊治。这是一个基本的医疗规定，我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规定。等于说，我这次的政府中央医院之行被拒绝了，连注册都没有注册上。这一趟“看病”经验，来回花了我二十多马币，终于换回来这个简单的经验认识。

三、医生描述的故事：药房的医生都有资格接诊，病人可以得到及时有效地诊治

听到华人女士的翻译和说明，我立马就有另一个疑问，对医生资格提出一个疑问。药房的医生为什么可以接诊病人？因为我在中国得到的经验大约是这样的，药房出售的药物分为两类。一类是处方药，一类是非处方药。药房的业务员可以出售非处方药。顾客购买处方药的时候必须出示医生的处方单。为了方便顾客购药，只有那些大型的药店才聘请一些退休医生坐诊。但这些坐诊的医生也仅仅是方便销售本店的处方药而已。药房医生一般来说不会给上级医院开病人介绍信的。

医生面对我的疑问用一段很长很长的英语给我做了进一步的解释，我基本上也没听懂。华人女士经反复与医生讨论后，她似乎明白了，于是就告诉我，药房的医生完全有资格开出介绍信，证明病人是否需要到政府医院来就诊？也就是说在马来西亚，药房也是一级诊疗机构，也有权对病人的病情做出一定的诊断。当然，那些社区诊所与私立医院更有资格对病人的病情做出诊断了。

所以马来西亚的政策，医疗体系事实上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就是社区诊所与药房。在这里，普通的病都得到了最及时最快的诊断。

第二个层次是私立医院。病人进入私立医院就诊，不需要诊所和药房的介绍信，哪怕是我去私立医院买一点药、常规的药，也随时可以进入私立医院排队。

第三个层次是政府的免费医院。这个层次医院是一些大型医院。在这里看病需要由诊所药房和私立医院的医生开出的介绍信，然后才能够比较及时地看到医生。否则的话就需要预约并等待很长的时间。这与中国的大医院不需要预约，更不需要下级医院开出介绍信有很大区别。

正是有了这样一个分层诊治体系，马来西亚的各种医疗机构都很少出现病人扎堆的情况。尽管政府医院非常便宜，看病住院只要一块钱，也很难见到病人扎堆涌进政府医院的场景。病人们也不会因为只需要一块钱就能够得到优质医疗诊治服务就扎堆涌进政府医院这样的现象。

四、还是网约车司机描述的故事：槟城的医疗保险覆盖面很广，人们不必去争抢政府免费医疗

在回家的路上，另一位网约车司机又给我讲了一个足以解释我心中疑团的第三个故事。

看到我是中国人，司机同样很惊奇。这是大马华人的特点，对来自中国的华人有发自内心深处的血脉认同。

司机问：“你怎么来到政府医院看病？你与医生约了吗？”

我回答：“没有约，所以没看上。”

司机答：“这个政府医院很便宜，看病治病只要一块钱。但病人太多，看病要花很长的时间，一般人都等不起。我的妈妈他们那一辈老年人，他们当时都不太喜欢买医疗保险咯，需要经常到这个政府医院来免费看病。有一次我陪着我妈妈来这里看病，等待了一天时间。到下班的时候，还没有看上医生，不得不又在第二天继续来排队等待。像我妈妈这样的老年人，他们的时间就无所谓了，等待一天两天都无所谓了，他们也没有保险，所以他们就喜欢来这里看病。但是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我们要工作，时间很宝贵，同时我们都买了医疗保险，我们有需要看病就直接去了私立医院。不需要排很长时间的队，很方便，花的钱也很少，因为可以报销。”

这位司机讲述的故事让我明白，原来很多病人没有扎堆到政府医院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交了医疗保险，去私立医院可以得到同样好的诊治，而且费用很少、等待时间很短。广泛的医疗保险使得政府医院不会形成病人扎堆的情形。

五、AI描述的故事：丰富的医疗设施，极大地减轻了医院的医疗负荷

医疗设施条件十分的丰富，是政府中央医院不会出现病人扎堆现象的第四个原因。槟城州总人口170余万，与中国一个比较小的地级市相当（湖南省人口最少的地级市为张家界，150.4万人）。在中国的医疗体系中，粗略计算，每所三甲医院平均覆盖约87.5万人口。城市与农村差异，一线城市（如北京、上海）三甲医院分布密集，每所医院覆盖人口可能低于50万。农村或偏远地区三甲医院较少，覆盖人口可能超过100万甚至更多。按照这个比例来计算的话，槟城的“三甲医院”大约就只能容纳两所。但在槟城，能够对标我国三甲医院水平的医院大约有六、七所。以下数据是我对DEEPSEEK与ChatGPT计算的数据进行综合后的结论（AI计算是否准确？我没有核实，姑且相信这玩意儿一回，读者如果发现AI造假，请及时指出来）。

公立医院有两所“三甲医院”，分别是：

槟城中央医院（Penang General Hospital / Hospital Pulau Pinang, HPP），槟城最大的政府医院。

诗布朗再也医院（Seberang Jaya Hospital / Hospital Seberang Jaya, HSJ），位于威省（Seberang Perai）。

私立医院大约有四、五所“三甲医院”，或更多，包括：

槟城鹰阁医院（Gleneagles Penang）

槟城槟榔医院（Penang Adventist Hospital）

槟城卢源来专科医院（Loh Guan Lye Specialists Centre）

南华医院（Lam Wah Ee Hospital）

医院名单为何不确定，因为各个国家的评估体系不一样，对标只能采用估计的方法。如果就按总数6所计算，那么在槟城州，每所“三甲医院”平均覆盖人口是30万人，只有我国的40%。所以，医院病人数量也就明显低于我国。这是我们在槟城大医院很少见到人山人海的场景的第四个原因。

笔者在南华医院的预约单

槟城医院的故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我们讲述四个故事，也仅仅是呈现其一些微不足道的侧面。当然，我们讲大马医疗体制也不是为了对标中国的医疗问题。我们不过就现象到现象，讲一些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就诊过程中遭遇的故事而已。准确的结论必须有待深入的调查。毛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关于槟城医疗还有很多猜测，因为缺乏调查数据支撑，我就只能等到以后发现了新故事再讲了。

（作者，谭必友，湖南师范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中心教授、主任，马来西亚理科大学人文学院客座教授。研究方向：田野中国学、田野规划学）

延伸阅读

田野学新书出版信息



熤园导师谭必友教授新著《田野中国学先驱：严如熤传》出版

谭必友教授等新著《田野中国学论纲：基于浦市田野的学术反思》出版

熤园新书：《浦市文化论集：田野中国学学步集》正式出版

— END —

编 辑

文图：谭必友

审阅：杨 丽

编辑：李 纯

供 稿

熤园新媒体工作室

长沙煜园文化教育咨询有限公司

营 运

泸溪县谭子兴文化研究会

湘西州谭氏苗拳文化研究会

学术支持

湖南师范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中心

查看原文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