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众生相

铜川陈炉石艺术馆

庙会众生相

文/赵建铜

在每年一度的药王山庙会上，那场面堪称一场盛大无比的民俗狂欢盛宴。天还未亮透，晨曦只是隐隐地给大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通往药王山的条条道路上，便已陆续出现了形形色色的身影。他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从周边的乡村小镇，怀揣着期待与热情，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来。一时间，原本寂静的药王山脚下，渐渐变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人群中，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仿佛是这场狂欢的独特旋律，那是摊主们热情洋溢地推销自家商品的吆喝；阵阵欢笑声如同跳跃的音符，那是人们在庙会上寻得心仪物件或是品尝到美味小吃时发自内心的愉悦；还有那若有若无、丝丝缕缕的香火气息，悠悠地飘散在空气中，给整个庙会都笼罩上了一层浓厚且独特的生活气氛，让人仿3佛置身于一个充满烟火气与神秘韵味交织的奇妙世界之中。

小景，这位今年已然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从事古玩行业已经三十多个年头了。在这一行里，他可是颇有名气，大家提起他，都会竖起大拇指夸赞几句。他脑子转得快，眼光又极为独到，仿佛有着一双能看穿岁月尘埃的慧眼，总能在一堆看似普通无奇的物件里，精准地挑出真正有价值的宝贝来。

这不，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开着他那辆有些年头的面包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庙会指定的摆摊区域。那面包车的车身早已褪去了曾经崭新时的光泽，车身上还留着些岁月留下的划痕和磕碰痕迹，但它却承载着小景多年来在古玩行业摸爬滚打的故事，也承载着他对每一次庙会摆摊的期待。

车子一停稳，小景便麻溜地打开后备箱，开始搬运起货物来。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古钱币一枚枚摆放好，这些古钱币，有的来自古老的朝代，币面上的字迹和图案都带着历史的沧桑印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去的故事；还有前些年市场上流通的长城币和一些纪念币，它们虽然年代相较于那些古钱币要近了许多，但同样有着独特的收藏价值，纪念币上精美的图案，彰显着当时的工艺与文化特色。

当然，当地特有的耀州瓷是少不了的，那些耀州瓷的瓶瓶罐罐、碗碗碟碟，造型各异，精美绝伦。釉色温润淡雅，有的如春日里清澈的湖水，透着宁静与雅致；有的似秋日里的暖阳，散发着古朴而醇厚的气息。每一件瓷器拿在手上，都能让人感受到那深厚的历史底蕴和精湛的制瓷工艺。

至于古旧书籍，也是小景摊位上的一大亮点。那些纸张已然微微泛黄的书籍，有的书页都已经有些脆弱了，可书中的内容却犹如珍贵的宝藏，或许是早已绝版的古籍善本，或许是记载着某个时期独特风土人情的地方志，它们静静地躺在摊位上，等待着有缘人来翻开它们，探寻其中的奥秘。

还有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些石碑拓片，那拓片上的字迹或图案，清晰地展现着石碑原本的模样，仿佛把古老的碑文从那冰冷坚硬的石头上“搬”到了这热闹的庙会之中，让人能近距离领略古人书法或雕刻艺术的魅力。

小景摆放这些物件时，那可是极为讲究的，每个物件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经过他的精心考量。好东西要放在显眼的位置，能让路过的人一眼就被吸引住，可又不能摆得太过杂乱，得让人看着觉得赏心悦目，有继续驻足欣赏、挑选的欲望。

没过多久，有俩位青年男女，手挽着手，满脸好奇地在小景的摊位前停了下来。他们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些银元吸引住了，嘴里念叨着要看看龙洋，一边拿起银元仔细端详着，一边跟小景开始搞起价来。他们总是嫌小景开的价格太贵，眉头微皱，眼中满是犹豫之色，似乎在心里权衡着这些银元到底值不值这个价钱。

最后，两人拿起一枚民国纪念币问价，小景笑着报了个价，他们又开始讨价还价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争执着价格的高低。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商讨，总算达成了一致，那男子买下了一枚双旗币，正是曹坤纪念币，花了一千八百元。而那女子看着旁边的袁大头，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也毫不犹豫地花了一千多买下了一枚，脸上满是收获心仪之物的喜悦。

小景刚把摊位布置好，旁边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响。原来是卖凉皮的陶姐，推着她那辆特制的小吃车过来了。陶姐人长得圆润，脸上总是带着盈盈的笑意，那笑容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看着就心生亲近之感。她做的凉皮那可是这药王山庙会上的一绝，那凉皮的口感爽滑劲道，调料搭配得恰到好处，酸、辣、香、麻几种味道完美融合在一起，一口下去，让人回味无穷。也正因如此，大家都打趣地称她为“凉粉西施”。

陶姐一边手脚麻利地摆放着桌椅碗筷，一边热情地和小景打着招呼：“哟，景老板，今儿个又带了不少好货呀，可得多挣点嘞。”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亲切。小景笑着回应道：“借你吉言啊，陶姐，你这凉皮今天也得大卖咯。”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中都透着对这一天生意满满的期待。

没一会儿，庙会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就像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热闹非凡的交响曲。有孩子们兴奋的呼喊声，他们在人群中穿梭着，追逐着那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有大人们互相交谈的声音，谈论着哪家摊位的东西好，哪个小吃最值得一试；还有摊主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努力地想要吸引过往行人的注意。

小景坐在摊位后面，眼睛如同敏锐的鹰眼一般，不停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心里暗暗地盘算着今天能做成几笔生意，哪些人可能会对自己摊位上的物件感兴趣，又该如何去介绍才能更好地促成交易。

这时，一位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看着颇有儒雅气质的老者踱步到了小景的摊位前。这老者正是当地颇有名气的诗人老齐，平日里就爱四处走走，去探寻那些隐藏在生活角落里的作诗灵感。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眼神中透着一种对世间万物好奇与欣赏的光芒。

老齐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摊位上的一个耀瓷碗吸引住了，就像是被一块有着强大磁力的磁石吸住了一般。他缓缓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拿起那耀瓷碗，仔细端详起来。他的眼神变得越发专注，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周围的一切喧闹都与他无关了，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这一个碗，以及碗身上所承载的历史与艺术之美。

小景见状，忙热情地介绍道：“老爷子，您眼光真好啊，这可是个好物件，宋代的耀瓷碗呢，您瞧瞧这做工，这釉色，多地道啊。”他的脸上满是自豪与期待，希望老齐能认可这件宝贝的价值。老齐微微点头，一边拿起碗翻看着，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嗯，确实是宋代的无疑了。你看这碗的造型，线条流畅自然，典型的宋代风格，没有丝毫的生硬与突兀之处，每一处弧度都恰到好处，彰显着当时工匠们的高超技艺。还有这釉色，温润淡雅，透着一股子古朴的韵味，绝非后世仿品能比的呀。”老齐说得头头是道，那专业又充满韵味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原本只是随意看看的几个人也都围了过来，竖着耳朵听着老齐的讲解，眼神中满是好奇与钦佩。

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也挤了进来。他看上去就是那种事业有成的模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对古玩的浓厚兴趣，在听到老齐的一番话后，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光亮，仿佛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一般。他对小景说：“老板，这碗你打算卖多少钱啊？” 小景心里一喜，想着今天怕是遇到懂行的大买家了，他不动声色地伸出了几个手指，报了个价。那西装男略微思索了一下，竟然没有怎么还价，便点头同意了，爽快地付了钱，拿着碗心满意足地走了。

小景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一笔生意可赚了不少呢。他站起身来，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拍了拍老齐的肩膀说：“老爷子，多亏您了呀，要不是您这一番讲解，估计这碗还没这么容易出手呢。今天我可得请客，您可不能推辞啊。” 老齐笑着摆摆手说：“我就是实话实说罢了，不过你这盛情难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可庙会依旧热闹非凡，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半分热度。小景如约请了老齐，还把隔壁的陶姐和一直坐在不远处给人占卜算卦的老梅也一并叫上了。老梅已经八十岁出头了，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那是时光留下的痕迹，也仿佛是他一生阅历的见证。他话语不多，但是通晓奇门遁甲，在这一带那可是人称“神算子”，当地的人大都见过他，也都对他的本事颇为信服，遇到些拿不准的事儿，总会想着找老梅算上一卦，听听他的见解。

几个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些庙会里的特色小吃，有香气四溢的烤串，那滋滋冒油的肉串，撒上孜然和辣椒面，让人垂涎欲滴；有软糯香甜的糖糕，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甜蜜的味道；还有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咸香的卤子搭配着嫩滑的豆腐脑，口感丰富极了。小景还特意要了瓶好酒，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陶姐一坐下，话匣子就打开了，她笑着对小景说：“哎呀，小景啊，还是你这古玩行业挣钱啊，就那么一个碗，顶我卖好几天凉皮的钱了呢，你这可真是赚大钱的买卖呀。” 她的语气里虽然带着些许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打趣和调侃。小景笑着给大家倒上酒，说道：“陶姐，你这话说的，你那凉皮也是一绝啊，每天来吃的人可不少，积少成多嘛，咱各有各的营生，各有各的好呀。”

老齐抿了一口酒，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细细品味着酒的醇厚，又像是在回味着这热闹的庙会景象。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热闹的庙会，感慨地说：“这药王山庙会啊，年年如此热闹，其实就是咱老百姓生活的一个缩影啊。你看这来来往往的人，有像小景这样做古玩生意的，靠自己的眼力和对古玩的了解，在这一方小小的摊位上，经营着自己的爱好与生计；有陶姐这样卖小吃的，用自己的手艺，为大家带来美味的食物，收获大家的喜爱与认可；还有我这样闲逛找灵感的，在这热闹的场景中，捕捉着那些稍纵即逝的诗意瞬间。每个人都在这庙会上寻着自己的那一份乐趣，讨着生活呢。这世间万物啊，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和道理，就如同这古玩，历经岁月沉淀，才有了它如今的价值，而我们的生活，也是一天天的积累，才有了这别样的滋味啊。”

大家听了老齐的话，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仿佛都在从老齐的话语里找寻着与自己生活相关的感悟。老梅这时也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那是岁月赋予的独特韵味：“老齐说的没错啊，这世间的事儿啊，都透着玄机呢。就像我给人占卜算卦，看似是算那未来的命数，可实则啊，每个人的命运又何尝不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呢。这庙会里的人，来来去去，每天都在做着不同的选择，而那些选择，就决定了他们往后的日子呀。”

陶姐夹了一筷子凉皮放进嘴里，满足地嚼了几下，笑着说：“哎呀，你们说得太有哲理了，我这脑子可转不过来这么多弯儿，我就想着啊，把我这凉皮做好，让大家吃得开心，我也就开心了，每天能赚点小钱，够过日子就行咯。”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在这热闹的庙会中，却又显得格外温暖，仿佛是这喧嚣世界里的一股暖流，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间。

正说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来是一个年轻人在和另一个摊主因为一件小物件的价格起了争执。那年轻人穿着一身休闲装，脸上带着些许倔强的神情，他觉得摊主开价太高，眉头紧皱，大声地说着自己的看法，认为这物件根本不值那个价钱；摊主则是一脸无奈又坚持的样子，觉得自己的东西品质优良，值那个价，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声音越来越大，周围也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小景他们几个人都停下了说笑，看向那边。小景摇了摇头说：“其实啊，这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东西值不值那个价，有时候也不完全看物件本身，还得看买的人觉得它值不值呀。就像我那耀瓷碗，碰到识货又愿意出价的，那就能卖个好价钱，要是碰到不懂的，说不定还觉得我漫天要价呢。”

老齐也附和道：“是啊，这世间的价值判断本就是多元的，每个人的眼光和认知不同，看待事物的价值也就不一样了。就如同这诗词，有人觉得好，视若珍宝，有人却觉得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文字罢了，可这又何妨呢，只要自己心中认定它的价值，那便足矣。”

老梅看着那争吵的两人，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两个人啊，怕是都太执着于自己的想法了，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为了这么点事儿闹得不愉快，不值得呀。”

陶姐听了，站起身来，端着她那碗凉皮走了过去，脸上依旧带着那亲切的笑意，笑着对两人说：“哎呀，两位小哥，别吵啦，来，尝尝我这凉皮，消消气儿，这庙会嘛，就是图个开心，为这点事儿伤了和气可不划算呀。” 那两人看着陶姐，又看看周围围观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年轻人挠挠头说：“大姐，不好意思啊，是我太冲动了。”摊主也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我也不该太较真儿了。”看着两人化解了矛盾，大家都不由得鼓起掌来，庙会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和谐热闹，仿佛那阵吵闹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这欢乐祥和的氛围。

随着天色渐晚，天边染上了一抹绚丽的晚霞，那橙红色、紫红色的云霞交织在一起，给整个药王山庙会都披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外衣。庙会也慢慢接近尾声了，人们或是心满意足地提着购买的物品，或是带着满嘴的美食味道，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景他们几个人也吃得差不多，聊得尽兴了。小景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久坐僵硬的身体，感慨地说：“今儿个这一天可真是有意思啊，这药王山庙会，每次来都有不一样的收获，不光是赚了钱，还听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儿，悟了些道理呢。”

老齐笑着说：“是啊，生活可不就是这样嘛，处处都是学问，处处都藏着哲理，咱们啊，就慢慢在这日子里品着，过着，感受这人间的烟火气咯。”

陶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那咱们下次庙会再见咯，希望下次啊，大家都还能这么开心，生意也都越来越好呀。”老梅微微点头，几个人互相道别后，便各自融入了那渐渐散去的人流之中。那热闹的庙会场景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着，那欢声笑语、那讨价还价的声音、那阵阵飘香的美食味道，都似乎还停留在原地，等待着下一次的开启，继续书写着这充满生活气息与哲理的人间篇章，成为人们生活中一段又一段美好的回忆。

【作者简介】赵建铜，1958年出生于铜川，铜川市作家、诗人、词作者。印台区同官历史文化研究会会长，铜川市陈炉石文化研究会特邀顾问、《铜川文化交流》《印台文苑》编辑。作品有诗词歌赋约七百万字。创作有长篇小说《紫陌红尘》《空前绝后》代表作有小说《华原春梦》《紫陌红尘》以及剧本《照金》《照金飞天》《禚振西》《窑火情》等，散文诗歌有《小石崖》《秦直道》《脱贫攻坚赋》《临江仙》《苹果红了》《红了樱桃》歌曲《苹果红了》《印台之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