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俗之美（二）闰月情意长

一叶惊弦

来自闰月的礼物

　　一日在家规整，翻出一个铁盆，盆里一条红色毛巾。才想起这被搁置在储物间的吃了许多灰尘的东西，是小娃曾祖母送给娃爸的。

那年乡间闰月，不知怎的就流行起了外祖母送外孙脸盆毛巾。

乡村人好礼节，重情重义，一旦流行风刮起，家家户户出动。

　　流行过姑姑给侄子送衣服鞋子。那一年，小娃两个姑姑适时给小娃送来两套衣服，但因为材质不适合小娃娃穿，就那样搁置一边。

流行过母亲给出嫁闺女送被子。那一年我不仅收到母亲的棉被，还收到婶婶的。婶婶没有女儿，她便给我和姐姐送，且十分快乐，满足母亲给闺女送礼物的心愿。

流行过姑姑给娘家侄子送雨伞。那一年我们兄妹三人各收到了三把，而我母亲也送出去三把，从此再不用买伞。

流行过出嫁女儿给父母做新衣。于是我和姐姐不仅给父母送一套，还给叔叔婶婶送一套。叔叔婶婶只有儿子，他们收到来自侄女的心意，很是满意，逢人就夸，谁说我没有女儿，我两个侄女跟女儿一般孝顺。

流行过姑姑给侄子送暖水瓶。我曾受母亲嘱托，给远在几十里路之外的舅家表弟送暖水瓶来着。

那些物件，说到用处，有时不过锦上添花。一旦翻出来，牵出的是一桩桩旧事旧俗。

　　那年我十几岁，一个秋天的午后，母亲拿出一个崭新的暖水瓶，叫我给舅家表弟送去。我爽快答应。暖水瓶轻便无重，只是水瓶内胆易碎，母亲一再叮嘱我路上小心，瓶不离手。

那时我一人去舅家已经跑过不下十回，根本用不着担心。那时候的人们啊，心地纯善，根本也不用担心出什么意外。

提着水瓶，兴冲冲出发。一路行来，小路蜿蜒，秋日风景佳绝，令人流连。玉米已经收回，剩下有嫩茎立在地里；狗尾草毛绒绒长在路边，刷过脚痒痒的；地里有灯笼果，酸酸甜甜，可以摘来吃；紫色蓼花盈盈翘起花穗，横斜在水边……

秋日阳光明亮而不骄人，抬头看云彩白絮一般停在空中，大团大团，映在蓝天。一路相安无事。一路心情雀跃。

事故是在一处开满木槿花的小路边发生的。

　　小路边一排木槿花，吸引了我。木槿花紫色的花朵，开在一米多高的枝头。不自觉的，伸手去够那花朵，踮起脚的当儿，花枝是到了手，然而也伴随着“啪”的一声，暖水瓶掉到地上，内胆碎了。

多么清脆的一声啊！心想，这下完了，水瓶拎起来，哗啦啦响，内胆碎了，还是水瓶么。打开木塞，从上口处倒下来一堆碎玻璃，然后，一只空壳子提在手里，滑稽至极。

一只水瓶也并不贵，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哪里可以买到内胆换上呢？心内踌躇，路程已经行走过半，或去或回，拿不定主意。硬着头皮去，提着空壳子到舅家，实在不像话；打道回府，肯定被母亲一顿好骂。

最后决定继续厚着脸皮往舅家赶去。到了舅家，舅母老远看见了我，喊我名字，那一刻我更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小孩也是要脸面的。我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舅舅听过，爽朗一下，“那有什么关系？碎碎平安！”

看得出舅舅是真不在意，“我的很重的心忽尔轻松了，身体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对，学习到鲁迅先生的《社戏》，看到这个句子，这就是我那时那刻的心情。

这件事情，最终谁也没有人告我母亲，直到多年后，我忍不住跟母亲说起这件往事，母亲一笑而过，说“那时候你应该回来，以后再送好的也不迟。”好像的确如此。一小插曲而已，但在我那时来说是件大事。

　　我与母亲说起这些，母亲说，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什么奇葩风气就流行起来，大约商家整这一出，为了售卖商品。商家为了清空那些库存，出了这么些主意。

但这些出戏，不也紧密联络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意么。只有你来我往，方能情意深长。如今我与好多亲戚已经少有来往，再过些年，那些曾经的情意从淡泊到消失不见，是可以预见的了。

今年闰六月

　　查阅了日历，今朝又奉闰月年。

闰六，正是我生辰所在。真好，今年可以过两个生辰，期待母亲会给我送闰月礼物了。

闰月情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