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的故事十五

我来也

同学莫天

在我于联办小学读三年级的某一天，数学课堂正进行着，班主任刘老师领着一个同学走进了教室。那同学背着一个自制的绣花土布书包，黝黑的脸庞，圆圆的脑袋，一身颇具特色的苗族小男孩打扮，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老师安排他坐在我课桌前方，从那一刻起，命运的丝线悄然将我们系在一起，我和他渐渐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或许是孩童天生的好奇心作祟，自那以后，我总喜欢找他聊天。在一次次愉快的交谈中，我逐渐了解到许多关于他的事情。他来自美丽的贵州荔波，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温柔的姐姐。他的父亲是我们贵阳轴承厂招聘的合同工，在锻工车间辛勤劳作。那个车间的工作又苦又脏还累，正式工寥寥无几，大多是像他父亲这样的合同工。他们住在厂里的宿舍——那是一栋被叫做“干打垒”的三层楼房。他们住的这间屋子有个荔波同乡，他和父亲就挤在那小小的上下铺里，虽不宽敞，却也满是温暖。

　　最初和他打交道时，他满口浓重乡音的地方话，让我听得一头雾水。没办法，我们只能借助简单的肢体动作、丰富的表情来交流。我连猜带蒙，再加上他卖力地比划，倒也了解到了他不少情况。随着相处的日子渐长，我们都努力去学习对方的表达方式，慢慢地，我能听懂他的话，他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了。语言的障碍逐渐消除，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入，关系也愈发亲近了。

　　他曾经就读的老家学校，条件十分艰苦，甚至连个像样的教室都没有，是个露天课堂。学校里仅有两位带课老师，所有年级的小孩都一个课堂听课。到下雨天，课就没法上了。在那样的环境下，很难学到什么东西。过去的他，不爱好好上课，常常不去学校，不是跑到山上打鸟，就是溜到河边抓鱼，像个自由自在的“野猴子”，母亲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无奈之下，母亲只好把他送到父亲这里，希望换个环境能让他收收心,好好读书学习。

　　他总是热情地邀我一同写作业。起初，因为基础薄弱，与其说是一起写，倒不如说我在辅导他。不过，他十分聪慧，一点就通。在我的帮助和他自身的努力下，学习进步飞速。没过多久，他便能轻松跟上老师讲课的进度了。每当这时，他总会露出那调皮的笑容，微微咧开的嘴里，缺了一颗的黄黄大板牙格外显眼，可那笑容里满是自豪与喜悦，让人看着也跟着开心起来。此后，他依旧常找我一起写作业，我们一起探讨难题，互相鼓励，在学习的道路上共同前行。

　　暑假来临，闲暇时光多了起来，他告诉我他他父亲抓住了一只穿山甲，叫我去他宿舍看看，我便好奇的跑了过去，只见宿舍里面有两张上下铺床木床，两个旧大衣柜和两个旧写字台，还有一个带烟管的铸铁煤炉，靠墙一个竹笼里放着穿山甲，它长相奇特，穿山甲长得可有意思啦。它看上去就像个会走路的“小坦克”，全身披着棕色的、一块一块的硬鳞片，就像古代士兵的铠甲，老虎都咬不动它。它脑袋尖尖的，眼睛小小的，没有牙齿，却有一条长长的舌头用来抓蚂蚁吃。它的腿短短的，但是爪子可锋利啦，能“刷刷”地刨土挖洞，能把一座山挖穿呢！还长着一条扁扁的尾巴，还能卷起来成一个皮球，从山上滚到山下，真是神通广大啊！

　　我注意到他父亲的墙上挂着一把自制的长管猎枪，样式独特，很是吸引人。他见我老盯着枪，便敏捷地爬上床，将那把猎枪取了下来。这枪又长又沉，我试着拿了拿，太重了很费劲，而他握着却似乎不怎么费劲，看来这小子的力气确实比我大不少。

我满心疑惑，急切地问他这枪究竟怎么使用。他兴致勃勃地解释道：“得先把火药从枪管倒进去，然后用一根棍子把火药压实咯，接着再倒入铁砂，同样得压实。最后扣动扳机，扳机打燃火石，火星子点着了火药，铁砂就‘嗖’地一下打出去啦。”我又追问那火药和铁砂放在哪儿，他努努嘴说：“被我爸锁在柜子里呢，装在牛角容器里，他怕我拿出来闯祸。”

　　他的父亲，无疑是个技艺精湛的好猎手。记得有一回，我老远就瞧见他父亲扛着那把猎枪，枪上挂着一只毛色鲜亮的狐狸和一串鸟，那收获可真不少。他父亲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迈着方步往宿舍走去，那神气的模样，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赫赫战功。

　　我问莫天：“这些猎物吃起来味道咋样呀？还有那狐狸皮，是干嘛用的？”他咧嘴一笑，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我爸做的味道可不咋样，不过那狐狸皮嘛，他把狐狸头的皮做成了一顶帽子，剩下的做了围脖。我跟你说，晚上戴着那帽子出门，就像一个站出来走路的狐狸，保准能把人给吓死！”说罢，他便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少年的天真与欢乐。

　　有一回，在露天电影开场前，我们正满心期待地往放映场地走去。路过一棵大树时，他父亲扛着那把熟悉的猎枪走在前面。这时，一个大人叫住了他父亲，满脸无奈地抱怨道：“树上的麻雀实在太多啦，整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晚上都睡不好觉，你就开一枪，收拾收拾它们吧。

　　他父亲听后，没多言语，熟练地将火药和铁砂装填进猎枪。随后，他稳稳地抬起手臂，瞄准树上那密密麻麻的麻雀群，果断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只见树上的麻雀如同雨点般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我粗略数了数，少说也有五六十只。那场景着实震撼，让我大开眼界，也对他父亲精湛的枪法佩服不已。

　　有一天上学时，他一脸兴奋地跟我说：“我爸抓到了一只猴子，家里没地儿放，就交给厂幼儿园食堂的厨师帮忙保管啦！”我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我俩一路小跑，直奔幼儿园的铁栅栏门后面，只看见猴子坐在煤堆上东张西望，脖子上还套一根长绳子。

不一会，一大帮小孩都围拢到铁栅栏门外看稀奇，一个小孩用书包伸进去逗猴子玩 ，正当大伙嘻嘻哈哈地谈论着这只猴子，品头论足的猴子的长相时，那猴子突然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地扑到门边，一把夺过书包，然后迅速跑回了原来待的地方。那根拴着猴子的绳子长度刚好能让它够到门边。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猴子熟练地翻开了抢来的书包，从中掏出里面的书。它把书捧在嘴边，用牙齿不停地撕咬着，不一会儿，书页和作业本便被撕得粉碎，纸屑散落一地。

　　

那个小孩，看着自己心爱的书被猴子毁坏，顿时急得大声号啕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还试图从栅栏外伸手去抢回被猴子糟蹋的书。而旁边的其他人，看到这哭笑不得的一幕，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哈哈大笑起来，现场顿时充满着一片欢乐喧闹气氛。，

时光悠悠，五十年过去了，如白驹过隙，许多往事都在岁月的冲刷下渐渐模糊，记不太真切了。但与他相处的那些日子，总有一些片段不时在脑海中浮现。

可惜的是，他在这儿读书还不到一年，便又回到了老家。自那之就彻底没了他的消息，像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了茫茫人海。想来或许是住在他父亲这儿诸多不便，又或许是浓浓的思乡之情让他归心似箭，所以才选择离开吧。真希望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还能与他重逢，聊聊这些年各自的经历，重拾那段纯真美好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