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律诗对仗艺术《方位对》（19）

蔡宝瑶

　　对仗艺术《方位词对》

一、什么是方位词？

方位词是表示方向或位置的词。比如：

上、中、下、前、后、左、右、东、南、西、北、里、外、内、旁、间。

这类方位词只有一个汉字，称为单纯词，在汉语中共有16个，另外还有由单纯词添加一些附属词组成的合成词，有以下几种方式：

1、在单纯词前边加“以”或“之”。

例如：以上、以前、以后　之下、之间、之内。

2、在单纯词后边加“边”、“面”、“头”。

例如：上边、下边、前边、上面、下面、前面、左面，里头、后头、东头、西头。

3、表示相反方位的单纯词对举。

例如：左右、上下、前后、里外、内外。

4、其它构成合成语的方式。

例如：底下、头里、当中。

《对子歌》中所载：“南对北，上对中。后阁对前宫。南山对北海，北斗对东风。星光灿灿皆朝北，水势滔滔尽向东”。证明了古代人们就很重视方位对。不过这种对法较狭隘，如何灵活运用，下面继续讲解。

　　二、方位词的运用

“雨中”这个表示处所的词为例。翻阅了部分唐诗，在四十八首使用“雨中”来组对的对仗中，发现和“雨中”对偶的词竟有三十四种，如“云外”“关外”“钟外”“楼上”“江上”“沙上”“窗下”“灯下”“山下”“霜后”“秋后”“烟里”“城里”“波际”“草际”“风前”“江南”等等。

有些虽用同一个词来对“雨中”，但所形成的意境各不相同。如以“灯下”相对的共三个：

例1、王维的“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译文：山间野果在秋雨中落下，草中虫子到灯下来低鸣。

赏析：此句描写了山中雨夜的情景，果落、虫鸣，洋溢着盎然的生趣，诗人从草木昆虫的生存引发思考，这无知的草木昆虫同有知的人一样，都在无情的时光、岁月的消逝中零落哀鸣，流露出诗人浓浓的伤感之意。

例2、司空曙“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译文：树上黄叶在雨中纷纷飘零，犹如灯下白发老人的命运。

用“白头”对“黄叶”，以树之落叶喻人之衰老，颇为贴切。烘托了悲的情绪。在与“雨中”“灯下”结合在一起。大大加强了悲凉的气氛，构成了一个“苦雨、孤灯、黄叶、白头”充满着辛酸和悲哀的画面。

例3、张籍的“归使雨中发，寄书灯下封”。

“归使雨中发”描绘了友人即将离开时的情景，雨中出发，带着诗人的思念和祝福，踏上归途。“寄书灯下封”则表达了诗人希望友人能在归途中平安无事，收到信后能感受到诗人的思念和祝福。

这种广泛性给诗人构思遣词带来方便，从而使方位词被使用的频率也必然比较高。

方位词用在诗句里深邃suì意远，下面剖析四例：

例1、“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陆游《书愤》）。

由“塞上”“镜中”构成“塞上长城”与“镜中衰鬓”成对偶，突出了壮志未酬身已老的愤懑而又无奈的心情。

例2、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方位词“海内”“天涯”一指地域，一指距离。“海内”古时指整个中国，今天也可指任何地方，“天涯” 则任何遥远的距离。它们分别与“存知己”“若比邻”粘在一起，表达了只要是知己，无论人在何地，相距多远，也如邻居一般。

例3、 “支离东北风尘际，飘泊西南天地间”（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一）。

“东北”与“西南”，虽然也可表示东西南北四方，即任何地方，但在该诗中与“风尘” “漂泊”等搭配，表示的就不再是泛指，而是指比较具体的东北和西南了。这两句是说，自从安禄山在东北方造反，遍地战尘，我的一些亲友从此支离分散。我漂泊在西南天地之间，有家难归，怕今生已还乡无望了。

　　三、方位词的感情色彩

“西窗”，当然是靠西墙的窗。但有了李商隐的那首“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的诗后，“西窗”的意义就延伸了，内涵更丰富了，“西窗”下就成了朋友促膝谈心、情侣剪烛夜话的场所。

同样，有了秦桧夫妇“东窗”下密谋、害死爱国将领岳飞的故事以后，“东窗”，也就成了坏人做坏事的地方。成语“东窗事发”就是这么来的。

南代表的是喜、笑；西代表的是悲、哭；北代表的是忧、思。春怨词“西北有高楼，有人楼上愁”，愁的人不一定在西北的高楼上，借语境来渲染罢了。

人的喜怒哀乐与色彩、方位、音律等具有相互对应的关系。如在五情中，南代表喜；东代表怒；西代表悲；北代表恐；中代表思。五情，也指喜、怒、哀、乐、怨五种情感，泛指人的情感。

在五声中，南代表笑；东代表呼；西代表哭；北代表呻；中代表歌。其它五色、五律都有相对应的喜怒哀乐。

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玄出於黑，故六者有黄无玄为五也。既“青、赤、白、黑、黄”五种颜色。古代以此五者为正色。

如古诗：

例1、“飞来双白鹄hú，乃从西北来。”《双白鹄》；

例2、“孤坟在西北”《孔融“杂诗”》；

例3、“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曹丕“杂诗”》；

例4、“西北有织妇，绮缟qǐ gǎo何缤纷”。《曹植“杂诗”》中的“西北”，未必就在“西北”上，只不过诗人用这一方位名词构成诗中的意象，来渲染或表现萧条、冷落的气氛和忧伤悲哀的情绪。

方位词也有许多不带忧愁感或无明显忧愁感的，古诗如：

例1、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王维《画》。远、近。

例2、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杜甫《绝句》。西岭、东吴。

例3、渡口人争红日晚，沙边雁带碧烟横。[宋]陆游·晚出偏门。渡口、沙边。

　　四、古诗联的数词、颜色词、方位词配合使用举例

数词、颜色词、方位词，这三大词是古代诗联最流行的写法，成了对仗的必用词，也是诗联中的亮点。举例如下：

例1、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李白《送友人》。

意思是青翠的山峦横卧在城墙的北面，波光粼粼的流水围绕着城的东边。

青—白，起彩对

北—东，方位对

例2、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王湾《次北固山下》。

意思是郁郁葱葱的山外是旅客的道路，船航行在绿水之间。

青—绿，淡彩对

外—前，方位对

例3、水边万井吴烟白，天外三山楚树青。 [元]萨都剌·凤凰台怀古。

意思是江边万户人家炊烟袅袅升起，天空之外的群山青翠，树木葱郁。

边—外，方位对

万—三，殊数对

白—青，束彩对

例4、江上白云应万变，楼前黄鹤自千秋。 [清]张维屏·黄鹤楼。

意思是江上的白云千变万化，而黄鹤楼却历经千秋依然屹立。

上—前，方位对

白—黄，淡彩对

万—千，大数对

例5、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唐]高蟾。

意思是天上的碧桃和着甘露种植，日边的红杏依着彩云栽培。

上—边，方位对

碧—红，艳彩对

例6、北风黄叶下，南浦白头吟。[唐]杜甫·凭孟仓曹竟书觅土篓旧庄。

意思是在北风中黄叶飘落，我在南浦吟唱着《白头吟》。

北—南，方位对

黄—白，淡彩对

例7、露下披衣天宇白，月中横笛海山苍。[清]易顺鼎·寓楼中秋感兴。

意思是在白露的夜晚，我披上衣服走出户外，只见天空因为露水而显得格外明亮；我在月光下吹起横笛，远处的山海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苍茫而深邃‌。

下—中，方位对

白—苍，黯彩对

例8、水纹天上碧，日气海边红。[唐]张九龄·与王六履震广州津亭晓望。

意思是水的波纹像天空一样碧绿，太阳升起时海边的天空一片通红。‌

上—边，方位对

碧—红，束彩对

例9、一床书老客中梦，二顷田微郭外耕。（宋/方岳/次韵汪少卿雪晴）○七律颈联。

意思是在客居他乡的日子里，我常常沉浸在书籍的世界中，享受阅读的乐趣；而在郊外，我有二顷田地，进行微薄的耕作，自给自足‌。

一—二，顺数对。

中—外，方位对。

例10、月中浮白水，雨后对青山。[宋]徐侨·永乐道中。

意思是在月光下，清澈的水面上仿佛漂浮着白色的月光；雨后，青山相对而立，景色清新宜人。‌

中—后，方位对

白—青，黯彩对

　　例11、白鹭烟中客，红蕖qú水上邻。[宋]梅尧臣·水荭，五律颔联。

意思是在迷蒙的水雾中，白鹭时而出现，如同远方的来客；红荷花在水面上绽放，与水荭结伴，构成了一幅迷人的画卷‌。

白—红，起彩对

中—上，方位对

例12、金刹青枫外，朱楼白水边。[唐]杜甫·舟月对驿近寺，五律颔联。

意思是青枫树外矗立着佛寺的佛塔，朱红色的楼阁紧靠着清澈的江水。

金—朱，起彩对

青—白，淡彩对

外—边，方位对

例13、三伏人于冰上立，四时鸟在洞中鸣。（宋/赵彦钮/同友人访石室）○七律颈联。

意思是在三伏天里，人们站在冰面上；四季之中，鸟儿在洞中鸣叫。

三—四，顺数对。

上—中，方位对。

例14、万里王程三峡外，百年生计一舟中。（唐/白居易/入峡次巴东）○七律颔联。

意思是奉朝廷之命，到忠州上任，奔波万里过了三峡；全家人今后的生活，都寄托在这只船上。

万、三，百、一，隔数对。

外—中，方位词对。

例15、五岭莫愁千嶂外，九华今在一壶中。宋 苏轼《壶中九华诗》

意思是不必为遭到南贬五岭蛮荒之地而忧愁，这盆景中玲珑剔透的九华石囊括了天下奇观，它形如悬挂的仙壶，别有洞天。

五、千、九、一，隔数对。

外—中，方位词对。

例16、万壑泉声松外去，数行秋色雁边来。（元/萨都剌/梦登高山得诗）○七律颔联。

意思是山谷的泉水声消逝在松林之外，几行南飞的大雁成了秋天最美的景色。

万—数，不定数对。

外—边，方位词对。

例17、一枝篱外见，数点雪中明。（宋/刘植/梅）○五律颔联。

意思是在雪中，一枝梅花在篱笆外隐约可见，数点白雪在梅花的映衬下更加明亮。‌

一—数，不定数对。

外—中，方位词对。

例18、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辛弃疾《西江月》。

意思是天边几颗星星忽明忽暗，山前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七八—两三，约数对。

外—前，方位词对。

例19、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唐/柳宗元/诏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七绝首联。

意思是十一年前我是南渡灞水的客人，如今则是四千里外北归之人。

十一—四千，零数对。

前—外，方位词对。

南—北，方位词对。

例20、二毛梳上雪，双泪枕前冰。（唐/许浑/盈上人）五律颈联。

意思是斑白的头发像雪一样覆盖在梳子上，枕头前流淌着冰冷的泪水。‌‌

二—双，等数对。

上—前，方位对。

　　五、现代人的诗联，数词、颜色词、方位词配合使用举例

数词、颜色词、方位词，这三大词是古代诗联最流行的写法，也是诗联中的亮点，千百年来流传不止。今人更将此传统文化发扬光大，下面略举数例：

例1、紫燕云中剪，银链茎间通。《傍晚赏荷塘》蔡宝瑶。

紫—银，起彩对

中—间，方位对

例2、一片诗情红叶里，千年佛寺白云边。《重阳登高》云深不知处。

一—千，殊对数

里—边，方位对

例3、窗前坐守三更月，笔下空添几曲谣。《深夜解语》陈善虹。

前—下，方位词对

三—几，不定数对

例4、枕边推醒无涯梦，篱下编成一卷诗。《编辑部偶感》何鹤。

边—下，方位词对

无—一，不定数对

例5、楼外摧折丹桂梦，池中摇碎碧莲心。《紫薇》小杜牧。

外—中，方位对

丹—碧，艳彩对

例6、镜中瘦骨满头絮，梦里精英百束花。《病中思念群里宗亲》蔡宝瑶。

中—里，方位词对

满—百，不定数对

例7、风中无一念；月下有孤吟。河南三门峡王飞鸿的《夜阑》

中—下，方位对

一—孤，等数对

例8、山西忻州李秀廷的《题杭州湖心亭》

绿水盈环，清许无边听世外；

青山遥峙，静由万类画湖中。

绿—青，起彩对

无—万，不定数对

外—中，方位词对

　　例9、黑龙江林口吴成义的《春联》

日映关东，翩翩紫燕檐边舞；

春来塞北，恰恰黄莺柳下飞。

东—北，方位词对

边—下，方位词对

紫—黄，颜色词对

例10、徽哥的《六月断想》七律颔联

枝头翠色云山里，垄上青蔬露水中。

头—上，方位对

翠—青，颜色对

里—中，方位对

例11、杨逸明的《迎春漫笔》七律颔联

雨后樱花初表白，风前柳叶共垂青。

后—前，方位对

白—青，束彩对

 例12、赵立君的《人间四月天》七律颔联

笑拾风前红一瓣，闲穿陌上绿千行。

前—上，方位对

红—绿，艳彩对

一—千，殊数对

例13、宋善岭的《登雁门关》五律颔联

东连沧海上，西接白云间。

东—西，方位对

沧—白，黯彩对

上—间，方位对

例14、程桂彬的《疫后逢春》七律颔联

清风拂落鬓边雪，黄柳弹出世外春。

清—黄，起彩对

边—外，方位对

例15、风中不带一声怨，雨里何期只字夸。

现代人冯世荣的《五一节写给环卫工人》七律颈联。

中—里，方位对

一—只，等数对

例16、现代人蔡宝瑶的《监利宗亲九人访巴东宗亲游神农溪》

滔滔水上一幽巷，念念山巅九阁楼。

水上—山巅，方位对

一—九，小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