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时代的作家会是什么样子

国辉笔谈

输出自己的论点与结论，借助AI生成的论文版权到底属于谁呢？是AI，还是论点与结论的输出者？目前国内高校仍不允许学生利用AI写论文，若学生的毕业论文中AI生成的文字量超过一定比例，这篇论文多半会被判定为抄袭。其实高校这样的规定失之于机械，未必能经得起时代的检验。

借助AI写文章，作者是否有版权？目前这还是一个极具争议的问题，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这个探讨将在法律界先行，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国家一定会立法对此做出界定。

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提出了“冷战”一词，围绕冷战发表的论文有上万篇，但“冷战”词汇的原创始终是乔治·奥威尔。《论语》不到16000字，对《论语》的解读160万字都不止。我们能说《论语》的作者是这些解读者吗？这也涉及到对一个学术伦理问题的判断，对论文原创性的评价到底是以论点与结论为重，还是以文字外壳为重？如果评审论文以论点和结论为重，我们又何须过分在意文字是不是由AI生成呢？

前几天，我拟定了一份写作大纲，让DeepSeek模仿我大学母校96级校友写一篇回忆母校的文章，文章中需提到南北院，需提到涧西区西苑路梧桐绿荫，需提到对母校的感恩之情。文章很快就生成出来了，除几个细节略有错讹，文章的整体效果还是不错的。AI的写作水平已然达到了这种高度，这着实让我感到震惊。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以后出版社出书将不再需要传统意义的作者了，未来把图书创作者定义为“图书创意策划”可能更恰当。同样的道理，以后拍电影、拍电视剧可能也不再需要演员了。今天我说出这番话来，你可能觉得可笑。等这一天真来了，你一定会诧异它居然来得这么快。

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AI固然会极大地解放人的体力和脑力，可时代的进步也会改变价值分配的法则，届时劳动价值的重心肯定会转移，AI时代终将是思想与创意为王的时代。未来的劳动场景是什么样的呢？人只要把好的点子输送给AI，AI就能帮你达成预想的结果。写文章亦同此理，AI时代码字将不再是作者的苦恼，作者需苦恼的是，自己有没有好的思想与创意输出。

AI替代发指令者劳动了，这劳动的成果还属于发指令者的成果吗？忍不住又会说到自己的专业。上世纪80年代，会计人使用得最多的计算工具是算盘。在80年代末计算器被普及使用，年轻一代的会计人纷纷舍弃算盘，改用计算器进行数据运算。待到90年代末，计算机进入了办公场景，会计人开始直接使用计算机里的Excel软件进行大数据运算。计算方式改变了，我们能说这数不是会计人算的吗？同样的道理，把论文写作提纲及个人想表达的思想交给AI，利用AI生成了论文，我们能说这论文不是思想提交者的智力成果吗？

我认真阅读好几篇AI生成的文章后，不得不佩服AI强大的运算能力，但也要说明一点，AI生成的文章是综合互联网已有信息后给出的文本，这文章是“综述”式的。当然，AI的运算能力在不断增进，终有一天它也能无中生有编造一些情节出来。

看斯皮尔伯格导演的电影《AI》，片中那个AI机器人小孩执着找妈妈的情景真的让人泪目。可我知道，就因为它对妈妈太过依赖了，它终究只是一个AI机器人。因为现实中的孩子随着环境的变化与年龄的增长，思想和情感也会逐渐发生变化。AI机器人小孩缺少的恰恰是这种自然且富有逻辑的变化。因为少了这种变化。它就不具备人性的复杂性。

我始终相信AI生成的文章没法像个人写的文章那样展示出原创、私密、独特的细节以及个性化的结论。这些打着个人烙印的细节与结论方才成就了文章的个性。从根上说，文章的个性其实是源于人性的复杂性。

现在我想偷个懒，我打算把某些细节和结论输送给AI，借助AI扩展生成一篇文章。这文章生成出来了，它难道没有我的贡献在其中吗？最起码，我应算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之一吧。

把思维再打开一点，计算机也好，AI也好，它们都不过是工具，使用工具劳动本就是人类的智慧。写作也是一种劳动，AI不会束缚住有思想和创意的作家，它反而会给这些作家打开更广阔的创作空间。利用AI写作未来必将成为主流写作模式，今后的作家群体大概率会以创意提供者和思想提供者为主。至于写作技法、风格、修辞、文采之类，它们都是术，是文章的躯壳，AI都能帮作者量身订制。

第一次写文章投稿的时候，当我把打印好的稿件寄给编辑部时，编辑部的老师还特意打电话告知我，用田子格把稿子誊抄一遍再寄过来。今天大概没有哪家报刊杂志会对作者提出这样的要求了。用电饭锅煮饭，依旧还是人在煮饭，因为人能控制米饭的数量，也能控制米饭的柔软程度，还能决定是不是要煮米饭。能用计算机算数了，何必再去打算盘呢？能用AI码字了，又何必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键盘呢？时代在前进，我们的认知与行为方式也要与时俱进。

2025年3月2日于丰台樊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