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莓公园雨中行

老林

　　在旧金山南湾高科技地区，小城库比蒂诺市西部有一个公园，华人叫做黑莓公园（Blackberry Farm Parking ）。公园里草木繁茂郁郁葱葱，常有野鹿、野鸭、松鼠、鸟类等动物出没，小动物园圈养着猪、羊、羊驼、鸡、鸭子等，园子里绿荫环绕果树成行，一条步道贯通南北，是市内最有特色最受居民喜欢的公园，是南湾地区及周边最好的户外活动空间之一。

　　一条弯弯的小河，史蒂文斯溪（Stevens Creek ）从公园穿过，五座小木板桥架在河上。有了桥，小河富有灵感，有了水，树木滋润水木清华。美景启动了宁静和愉悦，园中人雍容雅步，仿佛走在画中，不论什么肤色或者族裔。

　　下了一夜的雨，到下午还没有停的迹象。北加州的天气就是这样，旱季大半年，盼雨雨不来，雨季几个月，雨水连绵不断，叫停也停不住。

我们老夫老妻不想呆着家里避雨，决定撑起雨伞出门，去陷入一场包围，去接受一份冲动。

走近小河，水位猛涨，河水奔流而下。雨中的公园，只有哗啦啦的雨声与洪水的轰鸣，听起来好像身处剧场，在钢琴铿锵浑厚的演奏后，观众爆发出经久不息地掌声。

史蒂文斯溪发源于城南山上一个水库，是一条季节性排水泄洪河道，几天前，气象局曾经发出了洪水预警，难怪一向细水长流的小河突然间变得如此狂躁。

　　走上公园南入口处的第一桥，见汹涌的河水从山上一泻而下，有些野性，桥口很窄，带着泥沙的水军急驰似箭，没想到几颗大树竞用树身筑起水坝，将水军的木棒树根树皮挡住。

　　雨中的草地湿漉漉的，有些地方积了水。一对老夫妇站在草地外边不肯离开，他们每天下午都来这里观察野鹿。今天天气不好，老夫妇担心野鹿的梅花衫能不能经住风雨，当见到一群野鹿悠闲地漫步吃草时，拍下几张照片，赶紧把手机揣进兜里，留下两个大号的七彩花伞特别亮眼。

　　园林艺术家擅长在公园里挖地造河塘，变平面为曲面，变直线为曲线，营造柳暗花明曲径通幽的游乐情趣。史蒂文斯溪似乎生下来就晓得曲线美，过了一桥，河道转了两个弯，冲刷出一个希腊字母欧姆形。河水继续逞强，将树枝子搅得摇摇晃晃，将小树连根拔起，呈现出摧枯拉朽不可阻挡之势。

这一段园内步道靠着小河随弯就弯，曲折迂回，我70岁老妻走在前面，碎花长裙，举步前行，或许弯道能诱发出雅兴，她手持透明雨伞T台走起，身材轻盈，凌波微步，有从树叶上滴落的水珠打在我的伞上，滴滴答答作响，与她脚步同频。

　　走在这段路上，不由得想起新冠肺炎大流行的日子。2020年2月29日，华盛顿州确诊了美国第一个病例，10天后的3月10日，全国确诊病例暴增至800人，3天过后，川普第一期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这一天，美国新冠确诊人数统计为2000人，学校开始停课，大公司启动了居家工作状态，人们排长队争购蛋奶肉等食品，方便面和卫生纸也被抢购一空。

对于突如其来的疫情，美国人的初期反应有些滞后，有人抵制口罩令，小动物园的女孩照样牵出羊驼遛弯，并允许动物与人密切接触。后来疫情的大流行，让所有人始料不及，来公园的人越来越少，游人偶尔相遇时，只用眼神打一下招呼，并保持2米距离相互隔离。

我们失去的三年无法找回，我们用付出换取了今天的岁月静好。我伸出双手轻轻地捧住几滴细雨，来不及细看就滑落下去，不禁感叹生命的珍贵、脆弱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

　　转了一个弯，河水被公园的景致软化，河面变宽，一段河水漫过河堤，公园立了警示牌，不许进入警戒线。

不知道何物惊动了一对儿野鸭，突然就从灌木丛中飞了起来，野鸭子比较笨重，飞不高飞不远，尾短不能导向，直飞十几米就倒下了，不如鹰飞的好看。

　　继续前行就到二桥了，木板结构的桥面上积满了雨水，引桥台阶一长一短，有一种非对称之美感。

二桥通向公园外的社区，但见一男一女正在桥上观水，红衣红帽恩爱且温馨，他俩拄健步手杖，那女子回眸一笑走下桥来，雨天给予他们的好心情不言而喻。

　　二桥与三桥之间，河面更加开阔，水军浩浩荡荡，将树林冲开好几个口子，愈发势不可挡。

对面走来一对儿高个子印度人夫妻，步态稳健自信，看样子说不定是哪个公司的高管呢。

库比蒂诺市人口约6万，是硅谷亚裔为主的多族裔城市之一，其中约1/3白人，包括华人和印度人在内的亚裔约占2/3多。苹果公司是该市最大的高科技公司，雇佣员工达3万多人，公司午间休息时，街头到处是胸前挂名片的员工，恍如一所名牌大学研究生院的校园，其中相当多亚裔在公司担任公司重要的职位。

　　三桥在黑莓公园的中心位置，小河对岸有一个橡树林，树林里面有一排排遮阳蓬很漂亮，每逢中国传统节日，华人群集中在这里举办联欢活动。

我们经常在公园散步，熟悉了一草一木，烟雨茫茫的今天，我们第一次看到，桥口处长久空置的小木屋里，点亮了暖黄色的灯光，面熟的园丁小弟坐在电脑前值守，他要随时监测水情，保证公园安全，预防突发性事件，湿透的原木小屋散发出渺渺香气，让我感到踏实和放松。

　　屹立在小木屋门前的大风车是黑莓公园的标志建筑，像一架微缩版的风力发电机，在风的吹动下不停地转动。这个大风车与众不同，采用了特殊的设计，在阵风变大变小的情况下，风轮的转速也不会突然忽快忽慢。

大风车下是中国老人的户外活动中心，天气晴好的日子，这些被称为旅美老漂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从国内不同省市来到美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大风车下，唱歌跳舞聊天打趣遛狗带娃打牌，享受加州灿烂的阳光。

　　过了三桥，河道被捋直溜了，河水似乎温顺了一些，河中并排的两棵大树将河水反射回去，形成漩涡，一个大回旋，重返主流，翻滚着，继续奔流不息。

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河岸那边芳草萋萋，草地上开了几朵不起眼的小黄花，河水湍急，水位几乎泛滥到草地上将花朵淹没。

记得在草地上出现过一只白鹭，喙尖而长，身姿高雅，像一尊绿色地毯上雪白的雕塑亭亭玉立。最喜欢看鹭鸟欲出又止的样子，想迈步，又思量，顾盼生辉，之后迟疑地迈出了第一步。

　　四桥是黑莓公园最大的桥，桥长10余米，宽3米左右，4座1米多高砌石立在桥头，钢木混合结构，造型简约大气，深绿色护栏，原色松木板桥面，雨中的四桥是公园最漂亮的桥。

　　小河经过四桥，河床下跌形成落差，波涛汹涌，水军又开始撒野，如猛虎下山。

一个小白孩儿兴致勃勃，不打伞不戴帽子，任凭雨水打湿头发，孩子索性脱了上衣，短衫短裤，好像没见过小河发大水，忙着在桥上抓拍，让怕冷的我等老人感叹不如。

　　四桥往后，地势低洼开阔，有一大片整齐的桔树林，每年春天白花绽放，像是一朵朵白云团围成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芬芳。

　　经过桔树林的小河疲倦了，流速变缓河面变宽，河水溢出灌进树林，颇似溃堤后的黄河水。

桔树林里的步道，是散步和遛狗的必经之路。见黄土色的水溢进树林，散步的人停下脚步，狗子冲着水里的野鸭子汪汪叫了起来。

　　临近公园北门的五桥，小河收紧河面由宽变窄，河床越发下降形成壕沟，小桥下面净空5米以上，站在桥上俯视，凶猛的水军挟排山倒海之势，咆哮而下。

五桥只有1米多宽，作为城市干线的辅桥人行道，刚好容得下两个人或者一辆单车通过。虽然桥梁已久生锈迹，木板桥面也有些变形，但是在大雨冲刷后，还是焕然如新，用脚踏下去，听到咚咚声，好像风雨交响中的乐手击鼓。

　　天色已晚，小桥、流水、花伞、灯光，多美好的一幅油画。愿迎着清冷的风，收起挡雨的伞，任由风雨沐浴，园中人、雨中人，流连忘返，心中永驻浪漫。

2025年2月13日，图片均为手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