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舅

【海风】徐以海

图片/海风 纪华 明贵 明奎

文字/制作/徐以海

　　2025年正月17日清晨五点多钟，突然接到二舅家表弟电话，说是二舅走了。（享年92岁）

我的大舅

我的二舅

　　当时真的我有点儿不相信，因为年前腊月22我还去看望的，每年差不多我都会选这个时候去，年跟底了很有聊头，当时老爷俩聊了很长时间。并说好等过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来采访您。二舅笑容可掬的望着我，半天说道，来采访，大字不识一筐，我哪有什么好采访的啊！我说很小二舅就是我心中的偶像。您看还，再早的沂南县老计生委大楼（包括计生服务站），沂南县委党校，沂南县工艺美术公司，沂南县晶体管厂，沂南县酒厂等部分厂房建筑，沂南县药材公司沿街三层楼，还有您参入建设至今屹立在村东北角成了沂南标志的老酒厂水塔，有很多，可以说都是在您亲自带领下建造起来的。现在看也许没什么了不起的，有的甚至已不复存在了，可在四五十多年前，七八十年代，那就是大舅、二舅的辉煌，也是您的胆识。整个沂南县城数胳膊算腿能建造起楼房的屈指可数。

沂南党校

拆迁后的沂南党校

老党校公产拆除范围图

沂南晶体管厂

　　在沂南那代人的记忆里，大舅、二舅就是能工巧匠，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建筑公司经理，或工程师。虽然您都不识多少字，但凭您的淳朴，心灵手巧，匠心独运，对工作认真负责，精益求精，以人格担保，以砖石为笔，以设计为曲，以灵感为墨，绘制出城市的壮丽蓝图，谱写城市的华章‌，书写出了不朽的诗篇‌。你们的作品不仅是建筑楼房，更是艺术与科技的完美结合‌。每一处都彰显出智慧与匠心，也可以说是智慧的结晶，是历史的见证，是未来的启示。

沂南县车辆厂

沂南县原药材公司（现国大药房）

　　在上世纪那个年代，从土坯房，到石瓦房、浑清房，再到平房，楼房，不间断地干了近50年。二舅就是从那个时候跟着石匠队，一天挣3毛6分钱，到后来的总把头。能建造起楼房来，而且非常坚固，直到近几年因统一规划改造拆迁都没有一点质量问题，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尤其曾经一度辉煌的沂南县委党校，现在才刚刚被改造拆迁。如今沂南老酒厂水塔就是最好的见证，那就是二舅参入建设的。如今老沂南县老酒厂印记时代标志的大烟囱和水塔依然遥相互应，刻满岁月留下的痕迹，见证了曾经辉煌的过去，更标志着今日的变迁与繁荣。每逢路过，我都亲切的看上几眼。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八个大字清晰可见，仿佛还在告诉人们当年蕴涵发生的故事。

　　沂南县老酒厂水塔已成为沂南标志物一一胸怀祖国 放眼世界八个大字蕴含一个时代的故事。

沂南县工艺美术公司

　　八十年代中期，二舅负责参入建造在人民路西首四层党校教学办公楼，于1987年6月正式搬迁，至今已38个年头，当时成为地区党校系统花园式单位。在时代大潮中，县委党校除了日常的教学研究和短期培训外，在八九十年代还专门开设了中专学历脱产班，为全县党政机关和企业培养了一批优秀人才，学员毕业以后，成为各单位的中间骨干力量。1993年，党校升格为副县级单位，能住进党校里面的，那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这就是人们心目中的党校，人民路西段的荣耀。每当从这里走过的时候，我总是驻足多看上一会。因为那里面有大舅二舅的足迹与汗水，更有人生的许多故事。

沂南县酒厂

　 　沂南老酒厂水塔

沂南老酒厂大烟窗

　　刻满岁月痕迹的水塔和烟窗遥呼相应，在诉说过去的故事

　　二舅听了我的话，认真的望着我笑了笑，你真的要写，那个时候的事我都还记着，现在的事想不着忘的快。我接上说，别说90多岁高龄的二舅忘的快，俺还不到70就忘事厉害。这好像是个社会通病，年轻人和一些小孩也有的怪忘事。二舅又望着我严肃认真的说，这和吃的喝的住行不无关系，你看现在的年轻人和孩子，都喜欢吃外卖，大瓶大瓶的饮料，这不是个好事。听了二舅的话，我突然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全神贯注望着二舅。尽管90岁的老人了，可他的思维，对事物见解的独到之处，依然清晰。我知道二舅想说和要表达的意思，在他看来，这和我们这个速食时代有很大关系。

　　不是吗，速食时代的到来，会毁掉一些人，到医院看看，再看看满大街的药店药房，真的令人担忧。尤其让不少人动手自食其力的功能能力减弱退化，这并不是好事。要知道现在不是营养匮缺的年代，是营养过剩导致身体一些问题的时期。我们的饭店餐饮业无处没有，只要有人的地方，餐饮业、烧烤、外卖就蓬勃兴起，一到晚上灯红酒绿人员爆满，大吃大喝，通宵达旦，这不正常，它违背人与自然规律。人家日本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政府提倡在家做饭吃饭，减少在外就餐，这是很难得非常英明的。人间烟火气，最养人体，最抚人心。尤其现在又大兴什么予制菜，太不把生命当回事了。难道连吃饭都需要这么快吗？我们缺乏认真审视自己，这样的快节奏带来的隐患确实太多，怎么能让自己慢下来才是王道，这个社会好像越来越快，而快的背后，同时也失去很多人的本能与功能。如此下去，那是不得了的。

　　我过去的时候，二舅骑电动车买菜刚回来，买的蒜苗和蘑菇。他指着新鲜还带着泥土的蒜苗说，现在要吃就买蒜苗，这个时候蒜薹不能吃，都是冷库和药物保存的，按说反季的东西不行，违反自然规律，可你看市场上什么都有，过去大枣吃到年前年后，到夏天会腐烂招虫蛀的，你看现在，真空包装放几年都认不出来，听说摘下来都是烘干的，还加了甜蜜素，那你说吃多了能好吗。再就是馒头那么白，油条过去靠摔面，醒面，摔面是费时费力的，等面起了泡才能炸，你看现在炸油条的那还知道这些，多少年来传统的老工艺技术都丢了，就是怎么省劲怎么快捷怎么来。接下来二舅还谈及了遗传学和基因学，两个相关但不同概念而又深奥的学说，听了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你二妗子家族都长寿基因，他们普遍健康活的年龄大。二妗子的母亲卧床十年才走，可见生命力有多强。别看你二妗子脑梗阻躺下了，可她心脏很好，我知道她的身体比我强。二舅真是个有心人，他一生都爱观察，喜欢总结。单从这几件事上，足以看出二舅对如今大千世界的认知与见识，这一点多少还是有点颠覆我对他老人家的印象，毕竟一个耄耋之人了，还数落清醒地聊起这些事情来。

大舅大妗子

　　儿女们从不担心二舅骑电动车，多少年了大成庄、团山庄以及县城很多菜市场，贸易集市，他每天都要去。虽然耄耋之年已是92岁的老人了，但身体硬朗的很。精神矍铄，充满活力，仿佛岁月无法侵蚀他的意志和热情。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乐观的心态，他的精神状态令人敬佩不已。每天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他的精神状态仿佛是一盏明灯，照亮鼓舞着身边的人。

　　二妗子患脑梗好几年了，从去年躺下就再也没起来。为不让二舅过多操心费力，儿女们想请个保姆全心悉心照料，可最终二舅还是坚持要自己照顾二妗子。好处是二舅不但勤快喜欢买办，做饭炒菜也是把好手，而且一直坚持，直到去世从没间断。

　　当时我还这样想，如今请个保姆也是不小的开支，我知道像二舅那代人，说会过也好，小气也好，勤俭也好，说难听一点抠门也罢，我都能够理解。当然，我们改变不了那代人印记在骨子里的那种优良传统的价值观念。他们的思想和世界观也许我们真的理解不了。

　　就这件事我曾考虑了很久，想了好多。像二舅这样的家庭，首当其冲很早就应该请个保姆，不但照顾二妗子，连二舅一块服侍，毕竟那么大年龄了。按说二舅家也不差钱，儿女都过的尚好。二舅走的那天，我给帮忙登记了一会，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社会各界人士都有，可见二舅生前为人。当然，很多人也是奔儿女们的关系来的，这也恰恰说明二舅教育有方，儿女们有今天，也是二舅忠厚传世长的真实写照。

　　后来我突然想到一个成语，来形容二舅再合适不过，那就是相濡以沫。这个成语‌形容夫妻感情深厚，尤其遇到困难或不测时互相扶持，同处患难中的人能够给予力量，相依相偎、不离不弃的感情，共同度过难关，体现物质和精神上的支持与理解，更包括情感上的理解和慰籍，甚至彼此维系生命。

　　我想，这种精神体现了人类在面对困难时的团结和互助，是一种值得赞扬的高贵品质。什么叫夫妻，从相爱，到相依，从年轻到古稀，同甘共苦才是夫妻，这是人世间最珍贵的。夫妻关系的境界‌，夫妻之间能够做到“相濡以沫”，是一种极高的境界，不仅仅是对二舅夫妻感情的生动描绘，更是一种在困境中相互帮助、共度难关的精神象征。这种感情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一种深厚的亲情和友情。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双方都能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共同生活，共同度过难关。‌我想，这是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到了今天，也许我们真的理解不了，但根据二舅一生一世的表现，我认为我的理解还是比较确切的。如果二妗子能够清醒清晰的表达，我想一定会赞同我的观点，当然还有我对二舅人生爱情的诠释。能像二舅这样无微不至照顾伺候二妗子，直至90多岁，这是很难得的。

　　当我离开二舅的时候，老人送出我又聊了很长时间，因为二舅知道我说的事是认真的，知道很小就喜欢写东西，在他印象里多少我是文化人，所以也很想和我聊一些过去的事。到了一定年龄大概很多人都喜欢怀旧。只是大舅平80就走了，那时候我还上班，去也坐不下来。但大舅、二舅打小就喜欢我，这一点我记忆犹新，终生难忘。

我的二妗子

　　大概那是1969年的夏天，我刚十二岁。那时候父亲有固定工资收入，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家好点，当然，比大舅、二舅家也要强些。记得很清楚，母亲带我走姥娘家，总是多买上几份香油果子麻花，去了姥娘、大舅、二舅还有好几个叔辈舅，母亲让我每家送一份。别看就这么一点麻花，那可不是谁家都能吃上的。在当时的亲戚里，我们算得上中等家庭户了，这一点我体会的特别清晰，因为从日常生活，到穿戴使用那是非常明显的。五十年代初父亲就戴莫斯科牌的手表，60年代就拥有上海产红旗牌两波段收音机。他老人家穿的全牛皮鞋是当时咱们国家委托苏联特制的。一只是2斤，一只是1.4斤。

我父亲的特制全牛皮鞋

　　这天吃过早饭，大舅叫上我去西南山翻地瓜秧子，临走交代大妗子做点好吃的给外甥。当刚出村往西山走的时候，一个老大的黑狗在疯狂咬一个小黄狗，大舅见状不由分说拿起随身带的翻地瓜秧杆子，就猛驱赶大黑狗，连打至打小黄狗还是被大黑狗咬的耳朵头全流鲜血，一条腿也走不了路了，可就是这样，大黑狗也不打算罢休的意思，要不是大舅猛驱猛打，还不算完。就是这件事，大舅和我说，小狗被咬的很厉害，大狗被我打的也不轻，可它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它，这就是不懂人语的畜类。但做人一定不能欺负老实人，比你弱小，打不过不敢还手的人。那样是不行的，是永远得不到好处的。古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青天。人可欺,天不可欺。这句话的意思是叫我们时时刻刻检讨自己的起心动念、所作所为,要止恶行善。当时我不知道大舅说的真正含义，到了后来我才明白大舅表达的意思，为人有德天长佑，行善无求福自来。人不要横行无忌，作恶多端，鼓励行善，强调人在行为上的自我约束和道德自律。

　　就是这天上午我看大舅一边翻地瓜秧一边拔草，我也帮大舅拔草，地瓜秧子底下全是茅草，可就在拔茅草的时候，不小心被茅草叶子割破了手，鲜血直流，大舅看我有些痛苦的样子，简单给清理一下，就去石砬子摘柴梨子给我吃。等翻完地瓜秧回来的时候，我害饿了。大妗子用母亲拿去的麻花放上韭菜，包的地瓜面大包子，我吃了四个还没饱，正要伸手拿的时候，母亲说，大表哥和二表哥还没回来，留给他们吃的。就这样很不情愿的我和三表哥出去玩了。

　　还一件事，我记的特别清楚，那是1971年春天，在老家盖房子。父亲知道大舅、二舅工作繁忙，离的又远，就找了当地的石匠把头，母亲总觉着两个自家兄弟，都已颇有名气的把头，不和他们打个招呼不合适，其实母亲还是想请他们来盖最好，房屋毕竟是百年大事，大舅二舅在县城也算得上有名的石匠把头。于是，母亲就捎信去了。到了挖地基打点角那天，大舅和二舅带部分人真的来了。当地的把头姓公，在我们一带也算得上有名，可当听说大舅二舅是从县城来的，他们主动让大舅二舅做把头，听大舅二舅指挥，主要也是想看看城里的建房和我们下边到底有那些不同，也是借鉴学习。当二舅把整个意向打算说出之后，在场的人拍手叫好，姓公的把头也连连点头。当房子建起来以后，大家对大舅二舅佩服的五体投地。五型个石，四不露冒，两型风和沿，三趟瓦，满外6米，高大明亮，当时在整个张庄还是没有的。很多石匠把头都来看，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我们家的荣耀。直到80年代初我当兵退役回来，其宽度、高度，样式还是没有的。

　　还一件事让我终生难忘。1983年我退役回来，时间不长就去看望二舅，那时候我在张庄计划生育上班。说心里话二舅并不喜欢我从事的工作，正好是压倒一切的工作，402摸窝子，大结扎。两边老人也不太看好，这也是后来到企业的原因。那天二舅在工地上很忙，可他还是和我聊了足足两个小时。当时二舅的话我还记忆犹新，他说，你从北京当兵回来，也算见过世面的人，部队也是所大学校，算得上你是识字的文化人，也是成人了，以后不管干什么工作，一定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一定记住，一个喜欢爱占便宜的人最后是发不了财，也没有一个真正付出的人变成了穷光蛋，懂得和愿意付出的人，永远不会贫穷，只知道索取的人也不会真正的富有。只有做人这条路，才真实而远长。其实，二舅一辈子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跟他干活的，都说二舅慈善，心眼好使，从不克扣大家一分钱。这也是二舅一辈子始终坚持为人做人的底线！

　　为什么执意我要采访二舅写二舅，在他一生中，决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一个石匠把头。如果一个人不实诚，没有忠厚，他不会有一丝不苟，也不会有持之以恒。二舅对所从事的工作，非常认真，一点儿也不马虎。对跟他干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都严格要求，让每一个人都能爱岗敬业，确保每一处工程的质量和完美度。这种严谨的态度是他精神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是保证工程质量的关键。在技艺追求上坚持不懈，他不识多少字，深知技艺的提升需要时间和努力，因此他比一般人不知多付出了多少，他最大的特点与韧劲，就是不畏艰难，持之以恒钻研和学习。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是成为工匠精神的重要体现，也是成为行业佼佼者的关键。这就是我执意要采访写二舅的原因所在。

　　遗憾的是，二舅没等到春暖花开，没有兑现约定，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让我懊恼后悔不已的是，曾采访撰写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早一点采访二舅呢！想想就自责，心里难受。假如二舅还在的话，一定不是今天这篇小文。二舅的好多创业故事和一些人生经历我永远不会知道了。我也知道二舅是做了准备的，所以我只有遗憾怪我自己了。

　　在这里，祝愿天堂的大舅，大妗子，二舅，过的幸福。大舅，大妗子，二舅，安息吧！您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