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喜欢《把根留住》这首歌,她唱出了在外游子的思乡之情和留住我们的根的呼唤。当她的旋律在异乡暮色中响起,我总会情不自禁想起家乡的老屋。</p> <p class="ql-block">一处老宅院,半部家族史。老屋的变迁,往往见证了一个家庭与时俱进的发展历程!</p> <p class="ql-block">一、败落·飘零(1900-1949)</p> <p class="ql-block">我幼时,家有六间北房,三间西房,简陋的大门开在院子东北角,它南侧是厕所和猪圈,南墙跟还有个地窨子。院中碗口粗的大槐树,每到春天开满雪白的槐花,醉人的花香洒满整个小院。母亲用槐花拌上玉米面蒸出有一丝甜味的吃食。当地人称槐花、榆钱为“铁杆庄稼”,青黄不接时用来果腹。厕所旁的枣树更为神奇,果实硕大,吃在嘴里又脆又甜。我的味蕾可能那时留下记忆,至今脆枣仍是我的最爱。</p> <p class="ql-block">我家祖宅原是前后相通的二进四合院,砖雕的大门楼彰显着主人家的阔绰,在村里是屈指可数的“豪门”大院。太爷嗜赌散尽家财,一砖一瓦都成了别家的风光。家败后一贫如洗,毫无立锥之地。太爷遁入空门,爷爷在高邑县扛活,父亲寄居姥姥家长到十六七岁。土改分房时,祖宅分给了五户人家,爷爷分得后院的一半房产。两家间的三尺界墙,割断与前院的青砖通道,出入的门口改在东侧小巷里,至今未有改变。</p> <p class="ql-block">二、重生·坚守(1968-1994)</p> <p class="ql-block">分得房产和土地,一家人回归正常的生活状态。我刚记事时,西房就摇摇欲坠,房顶的梁檩苇箔和四壁像涂了墨汁一般黢黑,有两根檩条还箍着夹板。1968年开春,爷爷和父亲合力,把这三间房进行了翻盖。南边两间住人,北边那间是敞口的厦子(厨房)。翻盖后的土坯房,檩条有新有旧,椽子有方有圆,大部分是原来旧木料。父亲说,那时家里孩子多劳力少,挣得工分不够生产队的粮食钱,是通常说的“缺粮户”。即使是因陋就简,能省尽省,家里还是拉下了饥荒。</p> <p class="ql-block">命运有时好像成心和人较劲。前面的饥荒刚还清,爷爷又得了重病,让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为给爷爷看病,父亲想尽了办法,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一天,父亲杠着铁锤上了房,他要砸北屋的前檐卖钱。我亲眼目睹父亲挥舞大锤,“咚咚咚”的砸房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房子都在颤抖。尘土纷飞中,一根根椽檩訇然坠地。父亲高举铁锤的剪影定格在十一岁的脑海。为多卖几块钱,父亲舍近求远,拉木料去元氏县城去卖。后来,父亲又动了砸北屋西头那两间房的念头,被爷爷制止了。我对此不解,几次问父亲。他平静地说:“房子没了还能再盖,老人有病不能等啊!”</p> <p class="ql-block">本来一体的前檐去掉后,不仅让北屋破了相,还留下了漏雨的后遗症。“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怎么也得有两间像样的房子”。在我刚上初中的那年,父亲自己动手烧红砖、打土坯、备石料,在旧作业本背面勾画着设计图,在烟盒纸上记满了用料和费用明细。我清楚记得,父亲夜间掌灯弯腰平整地基的背影。一个土里刨食的庄稼汉,硬是箍了两个红砖窑洞和一间蓝表砖门楼,让家里的居住条件和形象大为改观。窑洞墙有一尺多厚,冬暖夏凉。我在窑洞的土炕上睡了六七年,一直到离家到外地上学。</p> <p class="ql-block">改革开放后,家里的经济条件有了改善。父亲张罗着把早已是老古董的北房进行了翻盖。土坯房建成了带有玻璃窗户的红砖房。带条纹的石料垒出的地基,像砖砌一样齐整,众人夸父亲用材讲究。上梁那天放了鞭炮,梁上贴着“上梁大吉”红帖,为蹿忙的乡亲熬了肉菜,买了猪头肉和白酒。打房子那天最是热闹,乡亲们天不亮就过来帮忙,把浆好的白灰炉渣一锹锹扔到房顶。几十号人用三齿(农具)用劲上下蹾浆,接下来用一面平的木棒捶打。众人的号子声、啪啪的捶打声,应和着南山的回响,把新房的喜讯传给整个山村。 </p> <p class="ql-block">居住条件好了,生活心气就高。父亲在院中央建了椭圆形的水池,养着几条金鱼。池子上方钢筋支架上,放着绕有绿色龙身的水桶。细流从龙嘴吐出,飞落在水池里,为小院增添了几分生机和情趣。此情此景,一直延续到1994年父亲去世,接母亲到城里生活。</p> <p class="ql-block">三、传承·守望(2015-至今)</p> <p class="ql-block">常言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闲置了二十多年的老宅,真的出现梁折屋漏墙裂等诸多问题。老宅是祖辈生息的地方,更是我的生长之根,生命之根,在我手里不能让它坍塌荒废,要把它传承下去。征求母亲意见,老人家说:“落叶归根,家在的地方总是要回去的。”于是请专业人员对老宅进行了整体设计。</p> <p class="ql-block">推土机轰鸣那天,母亲和姊妹们都来到老宅,抚今追昔,拍照留念。我捡回一张结婚时的全家照,把石槽、柱顶、磨盘、门墩等老物件留了下来。后来,用石磨、柱顶、门墩做成喝茶的石桌,曾经喂牛的石槽改为了洗衣池。</p> <p class="ql-block">现今盖房比过去省事不少,选定了施工队,给人家一张图纸,从拆旧到建新,及后期的装修,基本不用主家动手。半年时间,一座功能齐全现代化的小院大功告成。</p> <p class="ql-block">小院建成后,年迈的母亲从市里又回到了她的“老窝”。携儿带女,周末回家,就成了必修课。每次踏入家门,外孙都乐不思蜀,有时得“强制”才能离开。她在作文中写道:“我的老家是太奶生活的地方,院里的磨盘桌、门墩櫈,还有太爷喂牛的老石槽都是我的根!”</p><p class="ql-block">我知道,梁檩会朽,地基永在,家的根脉在绵绵不断延伸!(初稿于2022年11月2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