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咬住的黄昏标本

颂菁

摄影:陈怒仔

春日的阳光像刚开封的蜂蜜，稠稠地淌过青石巷。转过巷口那株歪脖子老榕树时，我们三人的脚步同时钉在原地。

"天哪......"追求的惊呼被风揉碎在橙红色的浪潮里。数百米长的炮仗花墙正在巷弄上方燃烧，藤蔓纠缠着老屋的窗棂与电线，将整条街巷煮成一锅沸腾的糖浆。花瀑从三层楼高的灰瓦屋檐垂落，细长的花筒挤挤挨挨，仿佛千万支小爆竹正在引信上迸溅火星。

陈大哥已经单膝跪在地上调整相机参数，黑色冲锋衣蹭到墙根的青苔。我伸手接住一串簌簌坠落的花雨，六瓣的钟形花朵躺在掌心，花蕊深处沁出透明的蜜珠。"往左半步，"他突然出声，"追求你发梢沾到花了。"

我们这才发现花枝早悄悄缠上追求的羊绒围巾。正当我踮脚去解缠绕的藤蔓时，一阵穿堂风掠过巷子，整面花墙突然簌簌颤动起来。橙红的花浪翻涌着漫过白墙，追求栗色的卷发瞬间落满星子般的花瓣，陈大哥的快门声在花雨中响成急促的鼓点。

躲进花架下的咖啡馆已是日影西斜。玻璃杯里的西柚苏打咕嘟冒泡，折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房子。追求正说着上周遇到的奇葩客户，忽见陈大哥猛地举起相机——原来有片花瓣正黏在她睫毛上摇晃。她佯装生气去抢存储卡，碰翻了蜂蜜罐子，金琥珀色的糖浆缓缓漫过木纹，像极了此刻从花墙缝隙漏进来的暮光。

最后半小时的光线最是奢侈。陈大哥整个人几乎趴在了石板路上，镜头仰望着被花朵切割的天空。追求的丝巾被风掀起一角，我伸手去捉的瞬间，有朵完整的炮仗花轻轻落进我的拿铁拉花里。远处传来收废品老人的铃铛声，叮铃——叮铃——，和着此起彼落的快门声，把那个带着蜂蜜气息的下午永远封存在取景框中央。

回去时我们抄了近道。拐出巷口前回头望，夕阳正给花墙镀上金边，每一朵花筒里都蓄着一汪液态的黄昏。追求说这像极了小时候玩的万花筒，轻轻一转就是全新的斑斓宇宙。陈大哥默不作声检查着相机，而我忽然明白，有些春天根本不需要刻意珍藏——当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花墙上交织成藤蔓的图腾时，永恒已经借走我们生命中的某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