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里来二月二

张介春

　　“年年踏雪探梅开，二月今年始见梅。”“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村村社鼓隔溪闻，赛祀归来客半醺。”摘自古代诗人描述春社日的诗。 广阔乡村，承载多彩文化；城乡融合，抒写美好生活。农历二月二“春社日”，是洞庭湖区春季祭祀“土地神”和五谷神的节日，祈求社神赐福、五谷丰登。老百姓又俗称拜土地公公节。 春社日，是中国传统的节日。春社，起源先秦，盛于唐宋。是个非常热闹而放松的日子，人们难得的聚会中，话桑麻，叙友谊，展望丰收前景。春社，古无定日，先秦、汉、魏、晋各代择日不同。自宋代起，以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为社日。春社日，乡村有盛大的集会。古代人民以村落、乡里为单位聚集，祭祀土地神，祈求风调雨顺。

鲁迅的《社戏》描写的是浙江一带，社日聚会，由乡绅出资、举办戏曲集会的盛况。洞庭湖畔的春社，有祭祀仪式、有地方戏巡演、还有集体宴饮。活动分为两个阶段：初一日，祭祀、社戏、宴饮。初二日，踏青、宴饮、话春。并传承至今。故有“今朝社日停针线，起向朱樱树下行。”“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的盛况。饱满的春气，旺盛的人气，凝聚的民心，构成了春社动人而欢快的美好。

砚底墨浓书史册，溪流舀起是乡愁。20 25年2月28日，洞庭湖畔的水乡小村的“土地节”，正在操军镇砚溪村古应坛屋场热闹开场，“民星璀璨、民戏相伴、民心相醉”的幸福荡漾在每一位村民的心间......
春宵咋寒的清晨，各地的欢庆氛围早已热烈“开启”，灯火与月色交相辉映，映照出人们对土地的期盼和祝福。老族长在土地庙前摆开三牲供桌。糯米蒸的元宝糕堆成金山，新酿的谷酒在陶坛里泛着琥珀光。三炷高香袅袅升起，带着洞庭湖特有的水腥气，与晨雾缠绵成一片青烟。跪拜的人群里，穿绛红棉袄的孩童学着大人合掌，额角粘着昨夜偷吃芝麻糖的碎屑。 红日露出笑脸时，“仄仄呛呛以呛呛，仄仄呛呛以呛呛，呛里仄，仄里呛……”古应坛响起了阵阵锣鼓铿锵。扎红绸的鼓槌翻飞如蝶，震得檐角铜铃叮咚应和。 彩龙船在人群中央游弋，船头纸扎的荷花随风轻颤，倒像是真有一尾锦鲤驮着春色游进了村巷。最惹人笑的要数狮龙队，黄狮子的绒毛被顽童揪秃了一块，舞龙的汉子们偏又故意往人堆里钻，惹得老阿婆们笑骂着躲闪，鬓角绢花都颤巍巍要坠下来。 日头攀上柳梢时，毕辉哥的一声吆喝，花鼓戏大篷车开进了黄家祖屋的操场上。鼓点阵阵如骤雨，亦脆亦响落玉盘。当舞台灯光亮起，舞台上的布景与演员们的妆容相映成趣，一幅生动的戏曲画卷缓缓展开—— 竹筒二胡琴弓一抖，弦音便淌成月光下的粼粼水波，唢呐昂起脖颈向天泼洒火红的调子，竹梆子踩着碎步在锣鼓织就的网眼里穿梭。 老生方步踏碎满地霜华，水袖拂过处尽是洞庭烟雨；花旦的指尖捻着采茶调子，眼波流转间春蚕吐尽了银丝。 花脸铜锤般炸开的唱腔震落檐角星子，末角苍凉的念白在皱纹里酿成陈年谷酒。 最是丑角踩着矮子步蹦出，竹笠一顶便兜住满场笑浪，让湘音湘韵在锣钹的褶皱里生了根。 “小时候剧团进村唱大戏，是村里很多人的美好回忆。”老村长说，“现在剧团把戏送进乡村，传统曲调唤起儿时记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我现在93岁了，很喜欢花鼓戏，花鼓戏好听都喜欢看。今天乡贤们把花鼓戏剧团请到我们屋场演出，我特别激动，特别开心。”演出现场，吴老爷爷激动的说出了这番话。 湖乡花鼓戏，将岁月沉淀的民俗风情唤醒，将无尽爱恋的乡情乡愁熏染。唱响了往日的悠悠岁月，唱醉了牧归乡民的田园梦想。洞庭扬戏韵，传承湖乡情。戏剧下乡不仅丰富了农民的业余生活，也促进了农村文化事业的发展，为乡村振兴注入了强大的精神动力。 暮色漫过晒谷场，十二张八仙桌已拼成蜿蜒长龙。腊肉在蒸笼里溢出琥珀色的油光，蒿子粑粑的清香混着酒香，熏得归巢的燕子都在屋檐下打转。 东头的春生叔端着酒碗比划新买的喷洒农药的无人机，西边的采莲婶往邻座碗里夹着腊鱼，说这是用去年丰收的青鱼腌的。 酒过三巡，不知是谁拿出手机放出了哪吒2中的歌曲《此生无憾》，上百条嗓子便跟着春风飘向油菜花海深处。 堤渠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洞庭民俗二月二，留住了乡音，唤起了乡情，纾解了乡愁，丰富了人民群众的精神世界，也为乡村发展注入了新活力，乡亲们的日子将越过越有滋味。
　　夕阳把最后一片金箔贴在土地庙的飞檐上时，我望见供桌前那炷残香仍在执着地画着圆圈. 恍惚间，三十年前攥着祖父衣角看戏的小丫头，正与今日举着手机录像的年轻面孔重叠。 炊烟在暮色里舒展腰肢，将古老的祈愿与新酿的米酒，一同揉进了洞庭湖湿润的春风里。

2025年2月28日（农历二月初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