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参横斗转,朗星布空,彪炳在天,蕴藉隽永。一颗星,便是一个故事,扎根于土地,缠结着人气,通过口耳相传,获得了新的生命,由此,故事便酿成了传说。传说在人世间漂泊,孕育着希望,携带着羽翼,在时光的淬炼中获得了新的意义。这个时候,她褪去了地气和人气,完成了从地面到天空的升腾,就象书生的佩玉化成了北斗的星柄,倩女的镜面凝成了月海的环形。最终,传说蒸腾成银河的星雾,在人类文明的浩瀚天宇中重新结晶,由此,传说便淬成了神话。</p><p class="ql-block">真正的神话诞生于仰望的空间。这个空间,就在卢浮宫绛红色的墙面上,一尊尊以画鉴史、以画递情的故事、传说、神话和史诗。</p><p class="ql-block">这里,我想以散文的形式向爱好艺术的朋友们介绍卢浮宫的六幅以故事、传说和神话为题的世界名作。他们是:</p><p class="ql-block">《皮格马利翁与加拉蒂亚》;</p><p class="ql-block">《阿塔拉的葬礼》;</p><p class="ql-block">《达佛涅斯和克罗伊》;</p><p class="ql-block">《塔中王子》;</p><p class="ql-block">《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p><p class="ql-block">《弗朗西斯卡和保罗》。</p><p class="ql-block"><br></p> 信念和爱能唤醒生命 <p class="ql-block">名画档案</p><p class="ql-block">名称:皮格马利翁与加拉蒂亚</p><p class="ql-block">作者:安·路易·吉罗代·特里奥松</p><p class="ql-block">创作时间:1809年</p><p class="ql-block">类别:布面油画</p><p class="ql-block">规格:200×120cm</p><p class="ql-block">收藏:巴黎卢浮宫 . 达鲁厅</p> <p class="ql-block">安·路易·吉罗代·特里奥松 (下称:吉罗代),法国新古典主义画派和浪漫主义画派之间承前启后的著名画家,是雅克·路易斯·达维德的得意门生。他的风格融汇了达维德的新古典主义,又有自己独特的浪漫主义视野。</p><p class="ql-block">吉罗代的《皮格马利翁和伽拉忒亚》通过极具感染力的视觉语言,探讨了艺术、爱情与神性的永恒主题。新古典主义的精密技法,浪漫主义的情感爆发,使之成为连接两个艺术时代的桥梁。它不仅是对古希腊神话的诗意再现,更揭示了十九世纪初叶欧洲艺术家对人性、创造力和精神自由的深刻思考,对完美的艺术理想、艺术境界的永恒追求。</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世界名画《皮格马利翁与加拉蒂亚》</span></p> <p class="ql-block">油画采撷于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在《变形记》中创造的一个匪夷所思的神话︰</p><p class="ql-block">皮格马利翁(Pygmalion)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又是风流倜傥的情圣,后宫佳丽三千,无人能满足他对“美”的无羁想象。美了,又嫌少了点媚;媚了,又嫌少了点雅;雅了,又嫌少了点纯。一帘幽梦之后,他突发奇想,欲以象牙为材,打造出一尊完全贴合于自己审美理想的女神。</p><p class="ql-block">自此,皮格马利翁不问政事,在自我的天地里陶冶、沉醉。痴情种绝对是多才多艺的,他不仅拥有政治家的胆略和气魄,更拥有雕塑家的技艺和才思。每当星河泛起,斑斓的星辉融入了人世间最美丽的图画 —— 如水的光晕覆在雕塑家的袍上,凝成了一脉脉晶莹的寒霜:这不是寒霜,这是分明是簌簌坠落的象牙的粉末,一层又一层,一抹又一抹,轻轻飏飏之间,一尊乳白色的塑像嵌落在深紫色的星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皮格马利翁与加拉蒂亚》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吉罗代捕捉到了爱神赋予的生命悄悄植入象牙胴体时的绝妙瞬间:一阵阵仙风吹来,半透明的凝脂潜入了丁香花蕊的淡紫,象牙白的玉体漾起了玫瑰花瓣的浅红————这是筋脉的勃起,这是血液的渗透,这是情感的潜入,这是青春的涌动,无生命的象牙雕像顷刻间荡漾起人间少女的春色。加拉蒂亚静静地伫立在高台上,蛾眉宛转,敛眸微眄,遮胸的玉手显尽少女朦胧中的羞涩。</p><p class="ql-block">是真?是幻?是梦?是醒?皮格马利翁仰头凝视眼前的加拉蒂亚,从迷蒙到恍惚,从微颤到惊愕,最后陷入了无以自抑的狂喜。凿刀坠地,脆亮的清响惊醒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加拉蒂亚</span>最后的睡意,她指尖的月光开始融化,顺着帝王雕塑家颤抖的掌心蜿蜒成河。此时此刻,那些曾经禁锢在象牙中的种种声响——波塞冬神庙铿锵的飓风声,爱琴海海岸激越的波涛声、橄榄树枝叶绵软的私语声,正汩汩滔滔地涌入她新生的脉搏。</p><p class="ql-block">爱神阿佛洛狄忒隐现于云端,唤来了娇憨可掬的丘比特。丘比特将皮格马利翁和加拉蒂亚的手牵在了一起,成就了神界和凡界的一段空前绝后的佳话。</p><p class="ql-block">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皮格马利翁的精诚又催生了现代心理学中的“皮格马利翁效应”(Pygmalion Effect) —— 信念和爱能够唤醒生命。这种效应不仅存活于古代神话,而且存活于艺术、教育和现实世界中无比广阔的人际。 1968年,美国心理学家罗森塔尔和雅各布森确立了这一心理学命题,并以希腊神话中的“皮格马利翁”为之冠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皮格马利翁与加拉蒂亚》另一版本</span></p> <p class="ql-block">上图为十九世纪法国杰出的学院派画家让·莱昂·杰罗姆创作的同名油画《皮格马利翁和伽拉忒亚》,表现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伽拉忒亚</span>变身为人的那个绝妙的瞬间。</p><p class="ql-block"><br></p> 幽光里的安魂曲 <p class="ql-block">名称:阿塔拉的葬礼</p><p class="ql-block">作者:安·路易·吉罗代·特里奥松</p><p class="ql-block">日期:1808年</p><p class="ql-block">尺寸:297cm x 267 cm</p><p class="ql-block">类别:布面油画</p><p class="ql-block">馆藏处:卢浮宫 . 达鲁厅</p> <p class="ql-block">岩壁的褶皱里渗出了苍茫的暮色,岩壁的苔藓攀爬出上古部族的某一种神秘的文字。无人知道,这是箴言,还是咒语,只觉得一张无形的罗网规定着男女主人公舛错的宿命。</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世界名画《阿塔拉的葬礼》</span></p> <p class="ql-block">阿塔拉 (Atala)是一位混血少女,母亲是西班牙基督徒,父亲是美洲原住民酋长。阿塔拉在战乱中呱呱落地,母亲许下誓言,以女儿的终身贞洁报答上帝的拯救之恩。</p><p class="ql-block">逃亡路上,长大成人的阿塔拉结识了美洲原著民青年夏克塔斯 (Chactas),双双坠入爱河。阿塔拉因母亲的誓言陷入了信仰与爱情之间的痛苦挣扎,最终以极端的方式服毒殉情。临终前,阿塔拉皈依基督,并要求夏克塔斯和传教士将她安葬在荒野的洞穴,画作描绘的正是阿塔拉入殓的场景 ——</p><p class="ql-block">苔藓攀爬出的文字正悄悄地衍化为悲剧的原形:阿塔拉身着的白纱浸透了月光,在印第安少年的臂弯里垂落成一道凝固的瀑布——直到死亡,都未能揉皱这白纱的圣洁。洞穴外的光掠过阿塔拉凹陷的眼窝,在那里,栖居着比夜色更为深沉的安详。凝脂下的玫红销尽了,或许,她正潜入地底的暗河,带着欲诉未诉的情话,欲了未了的相思。</p><p class="ql-block">黎明前的暗潮正在褪去,岩穴顶端裂开的天光里悬浮着的尘粒顷刻间化成了通往天国的阶梯。当阿塔拉泛白的双唇接受了浩空坠落的第一粒星砂的时候,整个荒野都屏住了呼吸,殉道者的安眠,竟让诸神都垂下了眼睫。</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阿塔拉的葬礼》(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阿塔拉的葬礼》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阿塔拉的葬礼》是安·路易·吉罗代·特里奥松的又一杰作。这部取材于法国作家夏多布里昂中篇小说《阿塔拉》的画作,通过戏剧化的构图、舞台化的光影和象征性的细节,将夏多布里昂笔下凄婉哀怨的爱情升华为新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交融的史诗。</p><p class="ql-block">作为达维德的学生,吉罗代的绘画手法依旧是新古典主义的延续,却又在人物表情与肢体语言上背离了新古典主义的静穆和含蓄;在场景描绘与光影舖排上冲破了新古典主义的秩序和稳定;异域风情的渲染,原著民生活的描绘,又充满了对远古文明的浪漫想象。所有这些,恰恰是新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交融期的最动人的遗产。</p> 达佛涅斯和克罗伊 <p class="ql-block">作品:达佛涅斯与克洛伊</p><p class="ql-block">作者:弗朗索瓦·热拉尔 </p><p class="ql-block">尺寸:204cm × 228cm</p><p class="ql-block">日期:1824年</p><p class="ql-block">类型:布面油画</p><p class="ql-block">收藏:卢浮宫 . 莫里恩厅</p> <p class="ql-block">《达佛涅斯与克洛伊》的故事出自于公元2世纪希腊作家朗古斯 (Longus)的同名小说。它是古希腊文学中保存最完整的田园浪漫小说之一,对后世的田园诗歌和浪漫主义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世界名画《达佛涅斯与克洛伊》</span></p> <p class="ql-block">小说背景设定在古希腊莱斯博斯岛的田园乡村,两个被遗弃的婴儿——牧羊少年达佛涅斯,牧羊少女克洛伊,在<span style="font-size:18px;">未被世俗污染的纯真世界里渐渐长大,</span>萌生爱意,但因天真懵懂,竟不知爱为何物。朗古斯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了豆蔻少年从懵懂到成熟的心理变化,被认为是早期“成长小说”的原始雏形。</p><p class="ql-block">他们的爱情经历了各种自然与社会的考验:野兽淫威,海盗袭击,季节变迁,心理成长,最终跨越阶级障碍,回归简朴,在田园牧歌中结为夫妻。</p> <p class="ql-block">弗朗索瓦·热拉尔是法国十九世纪新古典主义画派的奠基人达维德的得意门生。他的作品唯美而严谨,在色彩非常饱和的画面中,仍能保持其线条的舒展、画面的朴素和气质的纯净。热拉尔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达佛涅斯与克洛伊》以极见功力</span>的素描、装饰性的色彩、流畅的线条和均衡的构图,在枚不胜数的同名画作中脱颖而出,不经意的揣摩中,读画者闻得了浓缩其中的沉郁而清新、粗犷且雅致的森林气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达佛涅斯与克洛伊》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当我的眼眸落定在热拉尔的名作《达佛涅斯和克罗伊》的时候,立时间认定,这是一座天光初透的原始森林。美得脱俗,美得惊心,我尝试着用最美丽的语言,谱写热拉尔笔下的那一个森林的早晨 ——</p><p class="ql-block">林间悬着似醒未醒的雾,象是被夜揉皱了的鲛绡,松松地搭在冷杉的枝头,将透未透地笼着半片苍穹。</p><p class="ql-block">当第一道完整的光劈开雾帐,整座森林忽然褪去鲛纱。千万片新叶在光瀑中舒展经脉,每道叶脉都是通往黎明的秘径。那些朝生暮死的菌类仍在阴影里沉睡,它们的伞盖下埋藏着比年轮更加古老的月痕。</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达佛涅斯与克洛伊》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冰晴绿的光柱斜插进树冠的缝隙,在左上侧的画外落下了迷蒙蒙的光晕。光晕落在达佛涅斯古铜色的背上,熔成了一道道香槟色的浅金。他正专心致志地编织着一尊月桂枝条的冠冕,冠上插满了克洛伊喜欢的森林野花 —— 半边莲、二月兰、婆婆纳、紫地英 ……</p><p class="ql-block">克洛伊端坐在达佛涅斯膝下,绛红色的裙袍上偎依着少女的脸庞。当云影略过克洛伊秀发的时候,我看到了数不清的绿色在她鬓边流转:新叶的翠,地衣的苍,藤蔓的黛,还有,在她髪间颤动着的风铃草的碧 ……</p><p class="ql-block">目光微微下移,我看到了苔藓轻轻爬上了达佛涅斯端坐的木墩。少男蜷起的足尖轻抵着潮湿的青苔,而少女的脚踝沾满了星形野花的花粉。克洛伊抬起头来,缓缓迎接着达佛涅斯送来的月桂冠冕,这个时候,我看见了晨光正编结着克洛伊的发梢,一道彩霞携着造物主的祝愿,缓缓掠过她凝脂色的脸庞 ……</p><p class="ql-block">森林的呼吸是分层次的:最深处传来老橡树绵长的吐息,蕨类植物在阴影里吞吐潮湿的雾气,溪水在远处蹦出了无人破译的密码,而达佛涅斯和克洛伊初吻时的心跳,盖过了大自然萌动的所有脉息……</p><p class="ql-block"><br></p> 陷落在深渊中的谜团 <p class="ql-block">名画档案:</p><p class="ql-block">名称:塔中王子</p><p class="ql-block">作者:保罗·德拉罗什</p><p class="ql-block">创作时间:1831年</p><p class="ql-block">材质:帆布油画</p><p class="ql-block">规格:181cm×215cm</p><p class="ql-block">收藏:巴黎卢浮宫 . 莫里恩厅</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油画《塔中王子》</span></p> <p class="ql-block">保罗·德拉罗什 (1797年7月17日 - 1859年11月4日) 是法国著名的学院派画家。作为“风俗历史画派”的代表人物,德拉罗什的作品介于古典主义的严谨与浪漫主义的激情之间,深受达维德、安格尔和德拉克罗瓦的共同影响。</p><p class="ql-block">德拉罗什的代表作《塔中王子》不仅是对英国历史的视觉诠释,更是对十九世纪法国社会权力与暴力的反思。通过细腻的情感刻画与戏剧化的场景设计,画家将历史悲剧转化为永恒的寓言,引发读画者对人性与命运的思考和共鸣。</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塔中王子》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月光下,伦敦塔的石头在泛着冷光,就像一具沉默着的骸骨。保罗·德拉罗什用画笔剖开了这具骸骨最隐秘的腔室。</p><p class="ql-block">两个蜷缩在黑暗中的少年,正以天鹅绒般柔软的生命,抵抗着权力争斗中最残酷的杀虐。时空交织的深渊里,一尊冠名为《塔中王子》的油画,定格在一四八三年的那一个血淋淋的瞬间。门缝里黑影在游动,门槛边的幼犬在狂吠,从这一天开始,两个王子的命运便成为梗在史学家喉口的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巨刺。</p><p class="ql-block">《塔中王子》取材于十五世纪英国玫瑰战争期间著名的“王子失踪”事件。爱德华四世驾崩,十二岁的爱德华五世继位,他的叔父格洛斯特公爵理查(即后来的理查三世)以“王位合法性存疑”为由,将爱德华五世和他九岁的弟弟约克公爵囚禁于伦敦塔,从此潜形匿迹。史学家们普遍认为,两王子殒命于理查三世残酷的权杖。两百年后的一六七四年,修葺工在伦敦塔下发现了两具少年的骸骨,据史学家推测,这可能就是爱德华五世和他弟弟的遗骸,但无确凿证据,年代久远,考古刷也拂不去岁月的尘封,“王子失踪”事件将成为一个永恒的谜团埋葬在英国历史的深渊之中。</p><p class="ql-block">历史就是历史,一切以史实说话,来不得半点臆想或猜测;艺术就是艺术,可循着艺术家的思维逻辑,展开海阔天空的浪漫想象。于是,一幅惊心动魄的历史画以其仅属于艺术的风貌绽现在法国十九世纪中叶的艺术长廊之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塔中王子》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塔中王子》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在保罗·德拉罗什的画里,爱德华五世的手指苍白、枯瘦,形同一枝枝行将折断的百合花筋脉;衣袍上的坠链失去了荣耀,宛若一串串凄婉的清泪;也许,这位十二岁的少年早已从叔父眼里读懂了死亡的谶言,从父王去世的那一刻起,他的王冠就被替换成了囚室的铁栏。暗绿色的帷幕从高出悬落,遮掩了伦敦塔森严的石壁,没有窗口,没有缝隙,黑暗吞噬了一切逃逸的生机。“爱德华四世之子”成了砧板上的羔羊,他在等待,等待着死亡悄然莅临。九岁的约克偎依在哥哥怀里,读着圣经里天马行空的故事,红润的脸颊与泛黄的书页形成荒诞的对照——他们读的究竟是箴言篇的救赎,还是押沙龙弑兄叛父的故事?少不更事的约克一定茫然不知。</p><p class="ql-block">床边的英格兰史宾格犬突然竖起耳朵,它的瞳孔里倒映着门缝里逐渐扩张的阴影。凄厉的犬吠声穿透了油彩,惊醒了沉醉于书中的年幼的约克。当小王子抬头望向画外的时候,二十一世纪的读画者下意识地躲开了他那双惊恐而澄澈的眼睛。</p><p class="ql-block">伫立于画前,凝视着画布展现的恐怖的黑夜。德拉罗什用画笔搅和着色彩,穿透黑暗,照出了五百年前的那一幕永恒的悲剧 —— 当纯真遇上权谋,当祈祷遇上匕首,锁在伦敦塔里的岂止是两位王子!</p> 俄狄浦斯的“谜底” <p class="ql-block">名画档案</p><p class="ql-block">名称: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p><p class="ql-block">作者: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p><p class="ql-block">创作时间:1805年</p><p class="ql-block">类别:布面油画</p><p class="ql-block">规格:189cm ×144cm</p><p class="ql-block">收藏:巴黎卢浮宫 . 达鲁厅</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世界名画《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span></p> <p class="ql-block">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画派奠基人达维德的高足。在意大利古典传统的熏陶下,安格尔始终以温克尔曼的“静穆的伟大,崇高的单纯”作为自己的创作原则。他的作品线条工整,轮廓确切,色彩明晰,构图严谨,是继达维德之后最伟大的新古典主义画家。一八一五年,达维德被逐出法国,安格尔与浪漫主义画派的擎旗人欧仁·德拉克罗瓦展开了震撼画坛的艺术论战,从而成为捍卫新古典主义绘画原则的最强悍的旗手。</p><p class="ql-block">世界名画《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是安格尔二十五岁时的作品,其素材撷自于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于公元前431年创作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俄狄浦斯王》,其灵感又源自于更为古远的古希腊神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在空瀚飘渺的古希腊空间,储存着这样一段传说。</p><p class="ql-block">位于爱琴海西北、古希腊中东部的波提亚,有一座宏伟的底比斯古城,周边盘亘着绵延的山脊。有一天,山脊口飞来了一头怪兽,狮子的身躯,美女的头颅,背脊上耸着一对秃鹫的巨翅。这头名叫斯芬克斯的怪兽盘踞隘口,让行路人猜谜,猜出的放行,猜不出的则被碾成肉糜。</p><p class="ql-block">安格尔的油画定格在古希腊的一个永恒的黄昏:远处,调色刀舖出的蓝灰在苍茫云海间发酵;近旁,油色管挤出的赭石在重峦叠嶂中叹息。狮身人凌厉的巨爪深深地嵌入了蕴积千年的流沙,暗绿色的瞳孔蛮横地摄取着俄狄浦斯古铜色的背脊。这是狂暴的,却又是克制的,张扬的,却又是内敛的,年轻的安格尔深得新古典主义的精髓,竟将生死场上的震颤打造得如此庄严、肃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在新古典主义的黄金分割线上,一场抉择生死的“猜谜”开始了——</p><p class="ql-block">斯芬克斯给出的谜题:“什么动物在早晨用四条腿走路,在中午用两条腿走路,在晚上用三条腿走路?”</p><p class="ql-block">俄狄浦斯给出的谜底:“是人,在婴幼儿时期他爬行,长大后他直立行走,老年时他柱着拐棍。”</p><p class="ql-block">当俄狄浦斯给出了有关人类终极答案的时候,整幅画面突然开始逆向坍缩:斯芬克斯狮身的鬃毛开始羽化,散作了纷纷扬扬的棕黄色尘屑;俄狄浦斯额头微微显露的皱纹绽出了十字交叉的命运网线,一切在混乱中搅和,一切在混乱中延伸。<span style="font-size:18px;">俄狄浦斯“猜谜”仅仅是古希腊大悲剧《俄狄浦斯王》的序幕,日后,他被拥立为底比斯王,无意识中践行了</span>“弑父娶母”的神谕,最终刺瞎双眼,自我放逐 ,完成了古希腊英雄的宿命走向和不归之路。</p><p class="ql-block"><br></p> 风暴中的挽歌 <p class="ql-block">名画档案</p><p class="ql-block">名称:弗朗西斯卡和保罗</p><p class="ql-block">作者:阿里·谢菲尔</p><p class="ql-block">创作时间:1851年</p><p class="ql-block">类别:布面油画</p><p class="ql-block">规格:不详</p><p class="ql-block">收藏:巴黎卢浮宫 . 莫里恩厅</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世界名画《弗朗西斯卡和保罗》</span></p> <p class="ql-block">阿里·谢菲尔是十九世纪著名的法国浪漫主义画家,他的作品以其极具文学性的历史、宗教题材和炽烈的浪漫主义情怀闻名于世,最具盛名的是他的代表作《弗朗西斯卡·达·里米尼和保罗·马拉泰斯塔的影子向但丁和维吉尔显现》(简称:弗朗西斯卡和保罗),灵感直接来源于但丁·阿利吉耶里的史诗《神曲·地狱篇》中的第五歌。阿里.谢尔菲凄婉哀怨的情调,撼动心魄的笔触,谱写了一阙地狱、人间的悲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弗朗西斯卡和保罗》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风黑浪高的冥河中,飘过了两缕渺若轻烟的魂魄,不是米开朗琪罗笔下狰狞的鬼魅,而是谢尔菲用铅灰与深褐堆砌而起的人世间的冤孽。孤魂胶著着,相拥着,仿佛两株被飓风绞碎了的橄榄树,忽而被扯裂了,吮吸进了谷底;忽而又聚拢了,抛掷到了浪峰。谷底矗立着蛇的毒齿,浪峰布满了鹫的尖喙,这一对冤孽忍受着毒齿和尖喙永无止歇的噬咬,生生死死,不离不弃。</p><p class="ql-block">地狱的风搅和着地狱的浪,在画布上凝成了一团又一团灰黑色的漩涡 。但丁和维吉尔行船至此,在狂暴的漩涡中听到了橄榄树叶的呜咽般的颤栗。抬眼望去,破败的残叶聚合成两具紧紧相依的人体,骤然间又被飓风扯成了浊浪中的碎末。似是在言语,又不似言语,似是在悲叹,又不似悲叹,智慧的维吉尔还是从这无以辨析的声响里听到了人世间的一曲惊世骇俗的哀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弗朗西斯卡和保罗》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这两具缠结在一起的幽魂,女的叫弗朗西斯卡,男的叫保罗。</p><p class="ql-block">故事还要追溯到七百五十年前的欧洲中古时期,亚得里亚海岸屹立着两大富庶的城邦 —— 拉文纳城邦(如今意大利北部的古城拉韦纳)和里米尼城邦(如今意大利北部的古城里米尼)。弗朗西斯卡是拉文纳城邦主之女,为了巩固统治,其父波伦塔竭力撮合着与邻邦里米尼的政治联姻。里米尼城邦主的长子乔凡尼是个相貌丑陋、内心阴暗的“瘸子”,他垂涎于弗朗西斯卡的美色,又自愧于体貌的猥琐,便委派了英俊伟岸的弟弟保罗代替自己相亲,欲以“调包”之计骗取这一段不道德的婚姻。</p><p class="ql-block">相亲的过程中,俊男美女一见倾心,保罗忘记了兄长的嘱托,弗朗西斯卡更是沉迷于这个画中走出的男人。</p><p class="ql-block">新婚之夜,弗朗西斯卡如梦初醒。她万万没有想到,心上人保罗参与了这一场弥天骗局。</p><p class="ql-block">婚后的弗朗西斯卡终日以泪洗面。她依旧深爱着保罗,欲与保罗共续缠绵;保罗也深感内疚,欲以温柔抚平弗朗西斯卡内心的创伤。画中的弗朗西斯卡似乎在诉说着那一个致命的午后,如何为一本骑士小说而心动,如何为一个炽烈眼神而沉沦,又如何为一个甜蜜的吻而万劫不复。爱,终于在这一对年轻的叔嫂之间爆发了,干柴烈火,如火如荼。乔凡尼在极度的妒恨之中挥起了屠刀,弗朗西斯卡和保罗被虐杀于床笫之间。</p><p class="ql-block">保罗是俊男,弗朗西斯卡是美女,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怎奈他们是叔嫂,注定是一场不伦之恋,即便是真挚相爱,死后也只能抛入《神曲.地狱篇》中所描绘的那一个专门惩治奸夫淫妇的第二层地狱。</p><p class="ql-block">但丁在《神曲》中写道:“爱,终究难逃一死”,但在这幅画里,爱似乎战胜了死亡,即便化成飘渺的冤魂,他们依然可以在地狱的最深处相拥相吻。</p><p class="ql-block">画作的右下角,谢菲尔留下了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 爱将我们引向死亡(Amor condusse noi ad una morte)。这句话象是一声叹息,在静寂的展厅里袅袅回荡。我忽然明白,它不仅仅是在讲述一个中世纪的爱情悲剧,更是在探讨爱的本质——它既是救赎,也是毁灭;既是光明,也是黑暗;既是永恒,也是瞬间。</p><p class="ql-block">站在画前,我仿佛听见了地狱第二层永不停息的风声,裹挟着无数迷失的灵魂,在永恒的黑暗中飘荡、游曳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弗朗西斯卡和保罗》局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弗朗西斯卡和保罗》后续 <p class="ql-block">无独有偶,我在和卢浮宫隔岸相对的奥赛博物馆里,看到了又一幅有关保罗和弗朗西斯卡虐恋的警世之作 ——《保罗和弗朗西斯卡之死》。这幅作品出自于十九世纪法国学院派画家亚历山大.卡巴内尔之手。如果说卡巴内尔的作品是“禁忌之恋”的写实前传,那么,谢菲尔的作品则是“旷世冤魂”的浪漫后续。</p><p class="ql-block">作品描绘了弗朗西斯卡和保罗的床笫之欢被乔凡尼发现后惨遭虐杀的场景。画面中的男女主角被绘成了为爱情献身的殉道者,玫瑰花瓣与地狱之火在丝绸的褶皱里达成了诡异的和谐。卡巴内尔以极其细腻的古典主义技法解构着爱情的光明与黑暗,神圣与堕落,救赎与毁灭。抒情散文的柔美,道德审判的残酷,在丝绸的褶皱与利刃的寒光中形成了张力,让读画者在审美愉悦中感受到灵魂的颤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弗朗西斯卡和保罗之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弗朗西斯卡和保罗之死》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弗朗西斯卡和保罗之死》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还是无独有偶。距奥赛宫两公里的罗丹博物馆,我再一次读到了不伦恋的另一个版本—— 罗丹的《吻》。</p><p class="ql-block">《吻》是罗丹最著名的作品之一,灵感依旧来自于但丁《神曲》中保罗与弗朗西斯卡的禁忌之恋。罗丹将这对中世纪恋人从地狱烈焰中提纯,赋予其超越道德评判的永恒美感。</p><p class="ql-block">谢菲尔的画,忠实呈现了情欲的诱惑力和破坏力,让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谢菲尔版的油画《弗朗西斯卡和保罗》面世三十二年之后,罗丹以他的旷世之作《吻》再现了情欲袭来时不可抗拒的欢愉。这种欢愉,可以冲破时空,打通阴阳,再痛苦的煎熬,哪怕是地狱,也都成了可接受的赔付。毕竟,偷情男女在坠入地狱之前,曾经有过一丝甜蜜的叹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罗丹的《吻》(大理石雕刻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罗丹的《吻》(青铜雕塑版)</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span class="ql-cursor"></span>二零二五年一月撰写文字</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二零二五年二月做成美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