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与扬州历史大PK

若 翰

南京和扬州是同在长江下游的历史文化名城，有统计，在二十五史中，扬州被提及3469次，南京则是3095次，在全国分列第二位和第五位。数字都很亮眼，有必要进行细化 PK 。远古大禹鼎定九州，南京和扬州均属古扬州的地域，荒蛮偏远，土地下下等，称得上一对难兄难弟。

扬州城有史可载是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因伐齐的战略需求，"挖邗沟，筑邗城"。但由于史书记载较少且较为零碎，缺少田野考古发现，城市完整的文明发展脉络，从西汉吴王刘鼻开始应该较为适宜，那是公元前195年。

南京诞生的标志是公元前333年，楚威王熊商于石头城建立了金陵邑。与扬州相类似，南京真正横空出世是在三国时期的公元229年，孙权定都建业时，比扬州晚了400余年。

从城市建设看，扬州城占尽先机。刘鼻被封吴王，统辖东南三郡五十三城，定国都于广陵（今扬州），随后大规模城市建设展开。广陵城周长十四里半，城墙很高，上糊红泥，既牢固又美丽，四面还建了备有烽火的望楼。为防止歹徒冲入，城门竟然用磁铁制成。城内建筑物颇多，最重要的是章台宫，还有显阳殿、宫园等。据推测，扬州当时城市实有人口已达五六万人，是名符其实的"东南第一大都会"。

南京的城墙建设相对较晚。据考证，即便贵为东吴及东晋的京城，当年的南京城区，就是竹篱笆胡乱圈起来的大园子。东晋末年起，石头城才开始"加砖累凳"。直到公元480年，南京才有了真正的城墙，当时的南齐太祖萧道成"立六门城墙"，周长二十里一十九步，除个别重要部分有城砖外，主体多是夯土所建。

"六朝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东吴、东晋和南朝宋、齐、梁、陈，南京作为都城，吸纳了大批北方流民和先进文化，占尽了六朝风流，称得上华夏最繁华的城市，有"六朝胜地"的美誉，而梁武帝时的南京可以说是世界最大的城市。

唐以前的扬州，通常说的是个省级地理概念，指的是淮河以南的广大地域，相当于华东地区，并非一个城市。汉时，设立了扬州刺史部进行管辖。东晋成立后，虽然新设了江州，将古扬州地域中的江西、福建分出去，但古扬州的面积仍然宽广，此时扬州城的名称以广陵居多，也最为有名。

东晋与南北朝时期，扬州城与南京城都隶属扬州刺史统管。这刺史非常重要，东晋时基本上是宰相级别的官员出任，如名臣谢安等。南朝时，则由皇帝的直系血亲担任。但是扬州刺史的治所在都城南京，而非现在的扬州城。

秦少游在《扬州集序》中称，"自汉以来既置刺史，于是称扬州者往往指其刺史治所而已"。从三国时期到初唐，人们所称的扬州就是扬州刺史治所地，共400余年，所以南朝梁人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扬州指的是南京城。

扬州刺史的治所为何不选择现在的扬州？

俗语讲得好，"小时候胖不算胖"，扬州虽然起步早，但此时连南京的大腿根都抱不到了。东汉末年，该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洪灾，基本毁灭。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扬州处于南北对峙的前沿，屡遭兵火，民不聊生，朝廷考虑的是怎样将此作为屏障，强化军事建设，抵御对方的进攻，百姓们着眼的是如何生存，哪顾得上发展。所以经济发展一般，打仗却是一流，以至王敬则、杜僧明、吕僧珍等名将出，著名的常胜军"北府兵"，也是以扬州、镇江一带的流民为主力。但在魏晋风流方面，扬州多为看客。

繁华的六朝盛宴之后，南京进入低潮期，毫无成就感地存在了三百年。

589年，隋灭陈，中国重新统一。隋文帝下令“建康城邑宫室，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置蒋州"，这道命令过于残忍，不仅将南京政治地位一降到底，变为普通的小县城，还将六朝的宫苑城池，全部夷平变为耕田。三国时开凿的古运河，连接秦淮河和太湖水网的破冈渎也被废除，南京交通日益边缘化。"四百年来成一梦，堪愁，晋代衣冠成古丘"，昔日繁华的南京成为唐宋人的追忆。

不过，南京城中遗留的六朝权贵和文人，很快找到了落脚点，那就是一江之隔的扬州。

隋朝高度重视扬州城的建设，将其视为沟通南北的中心城市。特别是隋炀帝通过修建大运河、大规模营建扬州城、提升行政级别等举措，让扬州实现了跨越式发展。

扬州唐城遗址以蜀岗上、下分为衙城和罗城，规模很大，仅次于京城长安、洛阳，是中国东南地区著名的唐代城市遗址。

大唐继承了隋的国策，扬州成为发达一线城市、著名的国际化大都市，建城面积高达20平方公里。前期的扬州大都督、中后期的淮南节度使，只有皇亲贵族、朝廷重臣才有资格胜任。扬州的文化也高度发达，大唐是诗的国度，众多名篇都与扬州密切相连。

值得一提的是，公元626年，唐政府下令将设在丹阳（现南京）的行政机构治所"扬州"，迁往长江对岸的江都。627年，唐废除州制，分全国为10道，扬州属淮南道，至此，"扬州"不再是省级行政区概念，"扬州城"从此延续至今。李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写于百年后，诗中的扬州无疑就是现在的扬州城，应该与南京没太大关系。

唐朝灭亡后，中国重新陷入南北分裂的局面，南京又迎来了机会。

937年，南唐取代在扬州定都的杨吴政权，定都南京。不过，扬州的地位也不算差，被定格在东都，两地难得地共荣了20年。

957年，南唐败于后周，扬州落于敌手。南唐不甘心，实行了焦土政策，将居民全部迁往江南，然后尽焚扬州城。但南唐国运未能持续多久，975年，被北宋所灭。

有个规律，历史上在南京定都的，似乎都没能逃脱短命这一魔咒，时间最长的东晋也不过百年，其余的只有几十年的时间。

隋炀帝陵遗址公园，坐落于扬州邗江区西湖镇蜀霞路1号，占地168亩，包括隋炀帝陵保护设施、陈列馆等。公园主体建筑——隋炀帝陵保护设施设计借鉴了隋唐时期帝王陵墓“覆斗”形制，被专家誉为“落地的皇冠”。

在诗词方面也有个有趣的现象，写南京的诗多以怀旧为主流，如"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而关于扬州的诗则以讴歌生活为多，如"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北宋时期，改江宁府为昇州节度，节度州是宋州中的最高等级，所以南京的行政级别还是高于一般州的。而此时的扬州仅管江都一地，辖区面积史上最小，难振雄风。

南宋时期，扬州再度成为战略前沿、军事重镇，经济、文化建设乏善可陈，"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是词人姜夔无尽的感慨。而南京再次作为陪京和留都，"罗绮一城，富六朝之风物，弦歌千里，绵万世之衣冠"，经济和文化方面进步明显，不过出了个大奸臣秦桧。

南宋末年，蒙古铁骑沿长江东下进逼南京，南京人连象征性的抵抗都不屑一顾，举手投降。面对江南基本沦陷的严峻形势，扬州军民在名将李庭芝、姜才的带领下，高举抗元大旗，誓死不降，浴血奋战一年半，展现出了扬州人的风骨。

元朝时，扬州与南京均属江淮省（曾两度改名江浙行省），该省治所曾在扬州和杭州两地转换，虽然最终定在了杭州，但元政府将淮东道宣慰司、扬州路总管府、两淮盐运司、江淮漕运司、行大司农司、榷茶都转运使司等重要机构都设在了扬州，还有淮南行枢密院等军事机构，由几代镇南王亲镇，扬州一跃成为元朝的东南经济、政治和军事中心。

其时，元政府疏浚了大运河，沟通了南北，加上海运的再次复兴和发展，让扬州在隋唐的地缘优势得到恢复，再度成为交通枢纽。因此，扬州城市规模有了扩张，还有大量来自中亚乃至欧洲的商人也云集于此，元人吴师道咏扬州诗云"四城列屋数十万，依旧淮南第一州"！

外国人也在夸，马可罗的游记有些玄幻，但阿拉伯旅行家伊本·白图泰和天主教神父鄂多立克的见闻足以证明扬州的繁盛。

有学者认为，蒙元时期扬州甚至达到了后来明清两大帝国都无法给予的高端定位。

因为蒙古人以和平的方式进入，南京城市并未遭到多少破坏，但臣服的南京人并未被蒙古统治者高看，政治地位再度沦落为普通一城。元时，南京的市镇手工业较发达，人口有了显著的增长。但在经济文化方面，与历史比，显得相对平庸。与扬州的国际化贸易中心地位相比，难以出彩。

1368年，朱元璋在南京正式称帝，定国号为大明，从此金陵正式有了"南京"这个名称。

而扬州城早在758年，就拥有扬州的专属名称，比南京早了610年。

作为大明首都，南京城开始大规模建设。浩大的明城墙工程让人叹为观止，城以花岗石做基，巨砖为墙，旧制总长96里，现实测74里多，长度为世界第一。

修建城墙的同时，朱元璋大玩乾坤大挪移，将南京的原住民迁往云南、青海等地，而把全国的有钱人、能工巧匠强行迁到南京定居，南京一跃而成为东方世界中心。

可是好景不长，1421年，明成祖迁都北京，南京变为留都，高端人才和手工业者流失较为严重，不过经济、文化的发展似乎没受影响，仍是当时江南地区最富有的城市。

元末战乱，可怜的扬州再遭屠城惨剧，有仅余郝、火等十八家之说。由于广大地区荒无人烟，明政府不得不强制从江南移民进行填充，以至于今天的扬州人很多是苏州"闾门移民"的后代。明初扬州城的规模较小，仅为唐代罗城的一半。直到明弘治五年，政府推行盐业改革，将输粮换引的"开中法"，改为以银换引的"折色法"，各地的商人蜂拥而至，全国盐业中心的地位逐步确立，经济发展随之起步。但直至明朝灭亡，仍无法同南京相提并论。

1645年，大清杀来，外表柔弱的扬州军民在史可法的带领下奋起抵抗，终因实力不济，遭遇了惨痛的"扬州十日"。而南京的南明小朝廷，仿佛只有和"秦淮八艳"调情的本事，失去了扬州屏障，上上下下不是逃跑就是投降。

文 沙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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