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医创始话元勋

文笔丹青

——忆大通湖医疗卫生事业创始人李正一

【作者 李伯华】

我的父亲李公正一，出生于1911年8月，毕业于美国教会医科大学，硕士学位。抗日战争爆发，他在南京军事委员会医学院进修一段时间后，奔赴战地医院，在炮火硝烟中，冒着生命危险日夜救护抗日军人伤病员，功勋卓著，直到抗战胜利。而后不忍国民党腐败无能，同室操戈，李公正一脱下国民革命军军装回到老家南县，1946年起在县城开一家“大公诊所”谋生。这是父亲那时写的诗：

少年究读倜傥志，

抗日如潮着戎装。

山河国破人战泪，

丧气还乡仍行医。

1949年湖南和平解放，饭碗事关国计民生。1950年省农林厅经试办机械农场与一年筹备，于12月2日，省人民政府主席王首道，省农林厅党组书记李毅之等，冒着冰雪严寒莅临大通湖。

在南县窑堡，原省孤儿院第四分院大木楼里，主持召开了湖南农垦重要会议，史称“窑堡会议”。决定成立大通湖蓄洪垦殖管理特区，筹备创办首家大型国营农场。而后任命南县县委副书记王惠庭，为大通湖蓄洪垦殖管理特区区长（保留县委副书记），并着手筹备创建国营大通湖农场。王惠庭接受任命后，立即组织招揽创办国营农场所必须各方面人才。王惠庭亲自找我父亲谈话，请他领头去农场创办医院，李公正一习惯地举手行军礼：“请王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是年12月25日，王惠庭前来大通湖蓄洪垦殖管理特区报到，副区长穆义文、机械农场政治指导员徐梦龄、办公室主任邱怀问、机械农场副场长顾其诚等在窑堡大堤上迎接。王惠庭带着70余人前来报到，他带来的有后备干部、公安中队、专业技术人员等。李公正一满面春风地跟随王惠庭来了。

不惑之年的李正一，名校军医出身，回乡行医很快赫赫有名。办国营农场白手起家，筚路蓝缕创办医疗卫生事业，谈何易！对早有拳拳爱国心，殷殷报国志的李正一来说，正是机会难得。来之前他夫妻俩达成一致：舍小家为大家，迎难而上，决定：

一是关停诊所。二是不能让家庭成为他的负担。

当时除了大哥在外读书，家中还有4个男孩，妹妹刚出生未满月，哺乳期的母亲既抚养子女，家务劳累苦不堪言，然而暂时留在南县的母亲二话没说，义不容辞地支持父亲。

他们头痛的事，就是顽皮的我准备读书怎么办？为尽量减轻我妈的负担，父亲执意带我来大通湖，这就是我七岁随父的原因。

三是如何处理诊所的药物与医疗器械？父亲毫不犹豫地将药物与器材无偿捐献给特区管理处医务所。

蓄洪垦殖管理特区地处窑堡大堤内西边，大堤外东边驻扎公安中队，过后是胡子口河。站在堤上往西看，管理区院子四面有围墙，约占地面积3000余平方米，拱形进门在南边，两边对应2间平房，一间为医务所，一间为传达警务室，过了警务室庄园全貌尽收眼底：空地过后一栋二层木楼顶盖小青瓦，坐西朝东靠近大堤，在方圆几十里茅草屋群中鹤立鸡群。木楼西侧，靠河边与楼房平行有马厩，马厩外南北向莲湖岸边垂柳迎风摇摆；大楼与马厩之间是活动场地，有滑梯、跷跷板、篮球场等等；活动场地以北，坐北朝南1栋食堂，2栋宿舍加保管室；后面为菜地。民国时期的湖南省孤儿四院，整体设计先进周到。每天我和王区长女儿一起玩，看战士们擦枪训练、喂马，夏天有时战士们会带我俩去摘莲蓬。李公正一当年在窑堡写下这首诗：

解放大地阳光暖，

春到人间万事兴。

扬志欲解人疾苦，

献身革命续前功。

刚开始医护人员3个，一间小诊室，门口招牌：医务所，管理处任命李公正义为所长。解放初期，残余土匪到处搞破坏，斗争形势十分严峻，李所长出诊都是骑马，特区派警卫员护卫。

1951年春，国营大通湖农场正式成立，年底后医务所搬迁到三吉河坝，医务所在河坝老街西大堤外，收购的三间茅草民房，一间为医生门诊室，一间为药房，一间为外科手术治疗室，医务人员增加到6人。医务所往南大堤拐弯东转，一栋茅草屋（原系地主胡锡林家产）为总场机关所在地，特区依旧设在窑堡，医务所直属工会领导。

好在李公正一军医出身，条件如此简陋，他熟练地采取战地医院模式进行操作，赢得上级好评。当时特区与农场干部有两种工资形式，部队转业来的保留供给制，地方干部薪金制，一般是折合为大米，我父亲正一每月75斤大米，为特区最高的报酬待遇。

1952年总场机关迁移到新建砖瓦房后，接着在场部后面开始兴建农场医务所（今区人民医院之地），农场基建科一切按照李正一所长设想与要求实施。尽当时财力，兴建了一栋杉树皮平房，挂号、中药房、透视手术室在东头，中间是西药房与西医妇产科，西头是住院部，病房仅20多个床位。一栋食堂靠近大堤边，食堂后面是药库和医师职工宿舍，搬迁到新址后，农场任命南下干部（非医）李克明为支部书记，李正一为所长，几年后更名为国营大通湖农场职工医院，父亲被任命为院长。

李公正一从自家诊所带来药物与设备为起点，艰苦创业，砥砺奋进。在资金不足，人才缺乏，设备简陋的条件下，克服重重困难，呕心沥血尽最大努力，为大通湖医疗卫生事业奠定了基础。

记得建院不久，一天半夜一个职工前来求医，患者又哭又闹叫个不停。李医生诊断发现是小便因膀胱结石受阻，导致其情绪紧张而全身肌肉僵硬。在极度缺药的条件下，李正一院长用心理暗示疗法为他治疗，他让患者安静放松下来，陪他慢慢移步，边走边与他交谈分散患者注意力，没多久患者情绪缓和了许多。李医师叫护士提来一桶水，拿瓜瓢装上水，高举水瓢慢慢往下倒水，水流响声刺激着患者感应神经（谓：巴甫洛夫反应），倒出第三瓢水时，患者小便自然流出来了，症状一下缓解许多，次日再进行治疗。那时医院连小小的导尿管都没有，由此可见当时条件是何等简陋。

新中国重新颁发各行业资质证书，李公正一所长主管业务，他最先获得中南军政委员会卫生部，颁发的主治医生资格证书，主管全场医疗保健。当时卫生预防中疟疾、血吸虫病是重点，蚊子传播疟疾流行非常快且广，严重影响劳动生产。他采取层层把关，严格管控，又引进好几个转业军医增加了力量，他把医生下到各分场，分场卫生所就此成立。并为生产队培训卫生员，由他们做好防护与疟疾药品发放。一般患者先通过分场卫生所治疗，重症患者再送到农场医务所住院。百病防为主，他让卫生员加大宣传，人人知晓防疫的重要性，药物及时到人，疟疾终于控制住了。这是父亲的创举，也是全体医务人员与单位卫生员共同努力的结果。

随着农场发展，职工安家家属逐渐增多，妇女生孩子是常事，但不是一件小事。李所长安排妇产科姚碧莲医生定期授课，专门培训女接生员，大大提高了全场各生产队妇女生育安全保障系数。

大力培养医务技术骨干，李院长善于发现人才，有几位原来生产队卫生员后来提拔当了医生的，如冯启君、王廸吾等医生；毛伦（后为益阳人民医院外科主任），原系挂号员工，自学加进修，成为著名外科专家。还有廖仲文，自我刻苦努力与培训，成为麻醉科精英。

1954年大通湖抗洪抢险期间，父亲先请人用船送我们到亲戚家，他与战友坚守第一线全力服务于抗洪抢险突击队员，溃垸后他是最后一批才离开三吉河坝的。在明山头避灾期间，烈日高温异常凶猛，灾后传染流行病上升，灾民棚里很多人病倒了。李所长带领全体医护人员，从不顾及各自的家庭与子女，日夜在临时医院救死扶伤。

是年10月上旬，灾后全体返场重建家园。我父亲与支部书记随总场领导干部提前回到三吉河坝，洪水之后的农场场景惨不忍睹，茅草房屋98%被彻底摧毁，重建任务巨大；动物腐尸造成严重环境污染，清理、消毒任务十分艰巨。工作部署主要是所长执行，他安排每一项都科学合理，加上医务所领导班子齐心合力，注重表率，医院重建工作进展很顺利，按上级要求及时恢复了农场医务所一切工作。

1954年11月中旬，东、南、西洞庭湖投入85万人，历史上最大的堤垸修复工程开始了，李正一等被选拔到治湖工地医院担任主治医师。本年度从零陵卫校毕业，8月初在明山头农场临时办公点报到入职，青年医生朱玉谷也来到了治湖工程第一线。

为了高标准早日完成洞庭湖堤垸修复工程，确保洞庭湖大粮仓固若金汤，共和国政务院动员全国支援洞庭湖重建家园。挑大堤超人力极限的体力劳动，吃不饱是绝对不行的。省指挥部下令确保挑堤民工一日三餐，吃好吃饱。而在生产队从事房屋修复施工的就只能吃个半饱，非劳动力以稀饭菜类度日。

一天中餐，三中队青年张树良和几位青年赌吃饭谁吃得多，油炸鱼、红烧肉，木甑蒸饭，饭粒比水煮饭硬而香。张树良吃下后不久，肚子发胀开始剧烈疼痛。当父亲赶到患者身边，一看吓一跳，肚子圆鼓鼓的，说马上准备剖腹手术。李院长主刀与朱玉谷医生配合，剖腹将患者肚子里的食物全部掏出来，装满一大脸盆，幸亏抢救及时，要不然肚子会胀破身亡。类似事件其他工区也发生了，省洞庭湖堤垸修复工程指挥部不得不下文禁止暴饮暴食。

在为时近半年的治湖工程中，李正一立大功1次，立小功2次，还有许多纪念奖状。这些奖状我们为父亲一直珍藏至今。

我父亲李公正一，系抗日正面战场有功之臣，爱国爱民，战后审时度势，辞职回乡，救死扶伤。党召唤，为农垦医疗卫生事业奠基与发展，倾其所有，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功载汗青。

后仅因抗战中是为国军服务而被定罪，使其蒙冤受辱，仕途多舛，壮志未酬。幸得云开日出，丹心一寸，苍天有证，忠魂方得安慰。



注:作者，李伯华为李正一之子。

李正一手迹

前排左起：陈思胜、李正一、史建明，

后排左起：姚碧莲、吴桂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