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晨雾撕开黑龙江面的褶皱时,我又一次站在江畔,望着对岸的俄罗斯小镇,我听见江水在冰排炸裂中发出金属般的轰鸣。四十年前那个踏雪而来的新兵,此刻正站在不同纬度上,看霜花如何将鬓角染白,看岁月如何将肉躯淬炼出军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85年元旦刚过,我背着行囊,响应“到前线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来到乌苏里畔的边防某连。零下三十多度的雪粒子回想起来仍在领口嗖嗖作响,那是我第一次踩着厚厚的积雪跟在队伍后面执行巡逻任务,满心满眼都是置身边防一线宣示主权的骄傲。在我的眼里,战士们睫毛上悬挂的冰霜,那就是戍边人特有的勋章,冰雪路面上踏过的每一个痕迹,都是边防军人用忠诚写下的刻度,向着国境线的远方无限延展。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乌苏里江畔哨所执勤时,对岸远处的灯火总让我想起家书的折痕,也总提醒着我历史的血泪、军人的使命!月光把界碑的影子拉成长长的惊叹号,芦苇荡里藏着从未熄灭的诗篇。就在那样无数个孤独又满是豪情的夜晚,我在日记里写下“当江水漫过第三个本命年,我守边的钢枪已能听懂江鸥的语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调到大兴安岭军分区后,经常到驻守黑龙江边的边防某连蹲点帮建,晨跑时总能遇见初夏时节还裹着棉袄的老渔民。他们撒网的弧线让冰冷的界江充满了画意,我总喜欢远远的看着、拍下来,是他们让我明白:所谓边疆,不过是千万人用不同的方式编织着同一张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十年来,我相机里的边关四季始终是流动的,是在军人守护下充满生机的家园。冰排撞击声是春天的第一声号子,江鸥掠过镜头时翅膀上沾着界江的蓝,秋天的芦花飘雪,冬天的雾凇晶莹。每一帧画面都是时光的见证,每一张照片都是岁月的馈赠。闲暇时,偶尔也会在我的“戎墨居”挥毫泼墨,写下 “边关月”、“界江情”这样的字句。墨香氤氲,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巡逻执勤的不眠夜晚,听见了战士们的清脆而坚实脚步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退休后,我经常翻看这些年的照片和笔记,是它们串起了我的边关岁月。记得有一年除夕,我在哨所和战士们一起包饺子。窗外飘着大雪,屋内热气腾腾。战士们笨拙地揉面、擀皮,包出的饺子虽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却格外温馨,哨所执勤的士兵鼻尖冻得通红,脸上却洋溢着欣慰的笑容,或许,家国天下就是这种又疼又暖的滋味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边关的岁月,教会了我坚守的意义。就像界江的水,年复一年地流淌,却始终不改其道。在这里,我不仅是一名军人,更是一个记录者、一个守望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刻的新战友们正踏着我们的脚印巡逻,他们的作训服上凝结着新的冰花。战士们在训练场上传来的雄浑口号声,在江雾中撕出一道道透明的裂痕。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结冰,比如界碑下的根,比如望远镜里的黎明,比如一代又一代军人用热血在冻土上书写的:忠诚没有保质期,祖国和人民利益高于一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写在2022年4月漠河北极的黑龙江畔)</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