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美•蟳埔

萧兆伦

泉州湾翻卷的浪花拍打着浅海滩，丰海路如水的车流撞击着减速带。

海的气息、花的芳香，糅合在一起，直往鼻腔里钻。这时，车上有人喊了一句，蟳埔，到了。

蟳埔，地处泉州湾晋江入海口左岸，面朝大海，背靠泉州繁华的都市区，因盛产红蟳而得名，昔日是个以渔为业、向海而生的小渔村。“今生簪花，世世漂亮”，如今，一个“簪花围”让蟳埔成了许多爱美人士心中的热搜。是呀，看到这样的广告词，谁不心动呢？

停好车，我们向村子里走去。初春明亮的阳光已在村口等候我们。列阵迎接我们的，还有一间间人头攒动的簪花店、一簇簇五彩鲜艳的簪花围、一个个笑意盈盈的“蟳埔女”。

我们一行两家人，四男三女，兴冲冲地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沿途看到那么多化身蟳埔女的女孩子兴高采烈的样子、聚堆或独自拍照的景象，原本没打算簪花的两个小伙子有点按捺不住了，也打算体验一回。比较来，比较去，我们选择了“六妹簪花”店。店里的一块牌匾告诉我们，店主黄淑瓶女士曾获得首届蟳埔女盘头大赛优秀奖。进去时，店里已经有一拨客人了，店主和工作人员都在忙碌着。

打底、上妆、盘头、簪花、换装......我们一行的寻香、寻美体验便开始了。行云流水般的一套程序下来，半个小时就过去了。期间，我们两个老男人也没闲着，在一边拍照片、拍视频，记录他们寻美、变美的过程。

“腰身再妖娆一点，对对对，就这样.....”门外的一句男声，把我吸引到门口。原来，一位摄影师正在给两个高挑靓丽的年轻“蟳埔女”拍照。她们一会站在一块写有“蟳埔”两个大字的红布前，一会端起一簸箕鲜花坐着，在摄影师指导下，摆出各种POSE，定格下一个个优雅、美好的瞬间。我想，在快门的“嚓嚓嚓”声中，此刻的她们可能已在酝酿朋友圈的文案了。

在这条小巷，或独自一人，或三三两两，或三五成群的“蟳埔女”往来穿梭，一个个仙女般，或驻足于自认满意的背景前拍照，或带着欣赏的目光，盯着别的女孩看，或在寻找下一个摆姿势、拍照片的点位。在“六妹簪花”的对面，是一家经营当地特色小吃、海鲜的网红店，两位年长的当地妇女，戴着簪花，正在剥海蛎。她们时不时瞄一眼过往的人群，脸上绽放着温暖的笑意。

看得出，流连于村子里的“蟳埔女”，大多数是从外地、外省来的。有七八岁甚至更小的女孩子，有正当花季年龄的女孩子，也有中老年女性，还有簪着花围、穿着马面裙的年轻小伙，我还看见了一群簪了花围、化了妆的中老年男子。他们流连于村子里，流连于海边，在这里逛上半天一天，然后，带着美美的照片、美美的视频，心满意足地离开村子。第二天，又有无数前来寻美的游客涌进村子。他们用实际行动回应了小巷墙上的那句话：总要来一趟泉州当一回蟳埔女吧！

下午三点半的样子，我们同行的五位终于“捯饬”停当，他们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互相欣赏着。在我们的一片啧啧称赞声中，他们迈出店门。摄影师在前面开路，五个人排着队昂首挺胸穿行在巷子里。这会，小巷愈发热闹起来。走在我们前面的，跟在我们后面的，迎面走过来的，都是戴着簪花围的男男女女。我跟在后面，顿时觉得眼睛不够用，满眼都是颤动和招展的花枝，空气里都是醉人的花香。

随着汹涌的人潮，我们来到村中一座古老的寺庙顺济宫，更为热闹的景象呈现在眼前。寺庙门口、台阶上、广场上、古树下、小摊前，竟然聚集了如此之多的美女。我感觉站在一片花海中。随意望去，众多摄影师一边忙着指引各自的服务对象抢占有利位置，一边像导演般指导美女们摆动作、摆姿势。这里的台阶、栏杆、香炉、石柱、大树......都成了绝美的背景。我不时凑近摄影师手中相机的监视屏，看到我们同行的几个，已拍出不少大片级的照片。我才发现，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原来还可以这么美，可以那么帅，在镜头前的表现力可以那么好。

突然，我的视线被台阶旁的一个女孩吸引。她约莫十五六岁，一袭粉色长裙，妆容精致，头上的簪花五彩缤纷，手上拿着一把短笛，全身洋溢着逼人的青春气息。一位三十多岁的摄影师正弯着腰、俯着身子给她拍视频。看来摄影师对第一遍录制并不满意。他直起身子，一番动作示范加语言指导，女孩很快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她浅浅一笑后，拿起笛子放在嘴边，一边做吹笛状，一边很有韵律地舞动起身子。她的样子着实好看得很，有种入骨的袅娜。引得围观人群鼓掌喝彩。

在顺济宫侧门拍完，我们来到一棵老榕树下。这里也聚集了一堆忙着拍照的摄影师和女孩子。我留意到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孩正在和同伴、摄影师说笑着，她操一口“塑料”普通话，一听就知道来自长沙一带。我听出了她的意思，她想攀爬到大树距地一米来高的枝丫上去拍照。为了美，她也是打算豁出去了。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扶着树干潇洒地站着。摄影师很敬业，不断变换站位，努力寻找最合适的角度，助理踮起脚尖，高高地举着补光板。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表情沉醉投入，整个人就像一朵开在大树上的鲜花，娇艳欲滴，风情万种。

暮色渐渐降临，摄影师提醒我们抓住拍照的好时光。他把我们领到另一条稍宽阔的路上，打算给我们拍合影。当五人在路当中一字排开，站好队形时，我从迎面走过来的人群的脸上，看到了惊讶，甚至震撼的表情。可以想象，他们五个人站在一起时，形成的视觉冲击力是什么程度。

摄影师告诉我，这个位置是必打卡拍照的，背景呈现的是典型的闽南建筑风格-----屋顶双燕尾脊、红瓦、蚵壳厝。所谓蚵壳厝，就是用黑白相间的海蛎壳砌墙的房子。生蚝是海蛎的一种，所以，蚵壳厝就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蚝（豪）宅。蚝宅，多么有想象力的名称。用坚硬的海蛎壳做建材，多么有创意的想法。我猜，这应该是那些常年与风浪搏击的男人们想出来的。以前，每当男人们出海归来，她们便头插鲜花站在海边迎接，久而久之，簪花围就成了蟳埔渔家女的习俗。这样，我们便找到了两者之间的关联，蚵壳厝坚硬无比的外墙，可以抵御台风，让日子过得更为踏实，女人们头上盛放的鲜花，释放出柔情蜜意，让生活变得富有诗意。

现在，住在蚵壳厝里的人，已不全是当地人。簪花围成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后，这里的旅游业火爆异常，蟳埔村打出了“一生必须去一次的民俗村”的广告语。旅游业的兴起，带旺了众多服务业。黄淑瓶女士告诉我说，赵丽颖来蟳埔簪花前，蟳埔已经很火了，她来了之后，就更加火爆了。现在村子里有两百多家簪花店，旅拍店就有数十家，遇节假日，每天到村里的游客有五六万人。为我们服务的摄影师告诉我说，他老家在江西九江，已在蟳埔搞了四五年的摄影。他在蟳埔还拥有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我们意犹未尽地走出村子。沿途还是有很多人在这里摆、那里拍。也不断有人从海边的丰海路涌进村子。她们不惧夜色，也不怕阵阵凉意，穿着薄薄的复古衣裙、婚纱、旗袍，有的裸着后背，有的光着小腿，心里只有对美的向往。真是美了自己，美了心情，美了生活，也美丽了世界。

其实，同行中的两位女性，以前已来过蟳埔簪花，拍过美美的照片。但她们听说我想去蟳埔看看，她们心底那根弦又被触动。说，我们愿意以陪你去的名义，再去美一回。虽说我之前已通过网络、文章了解过蟳埔的盛况，但我觉得只有身临其境，才能触摸到蟳埔村的脉搏，了解蟳埔村的过去、现在，设想它将来的样子，设身处地地感知蟳埔人是如何张扬美丽、传播美丽的。

早先，蟳埔渔家女头插鲜花去海边迎接出海归来的亲人，诉说的是这方土地上的生活和生活方式，表达的是蟳埔女的欢乐和期盼。如今，新一代的蟳埔渔家女给人们创造了一条寻香、寻美的新路径。说泉州一半人间一半烟火，蟳埔便是很好的注脚。

为美而去，无远弗届。越来越多簪花围的粉丝，正在前往蟳埔的路上。

我流连于蟳埔，在小巷里徜徉，被美裹挟着，浸润着，让我无从摆脱，也不欲摆脱。我感觉我的目光在延伸，我的胸怀在扩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