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小组 寻找童年(41)

孙永春

课外小组
        上午九点多了，地铁车厢里空落了不少。上班的人流高峰过去后，车厢里只剩下稀稀朗朗为数不多的乘客了。不用说，你看，留在车厢里的那些女士，个个是花花绿绿的绸丝巾裏着，打扮得靓丽夺人。那些男士，稀疏的头发，即使染得乌黑，也如伺候公主出巡的老仆，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哈哈，现在正是老人们出游的时间！车厢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叽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有时还盖过了列车广播的报站声。我不时望一望列车顶端的显示屏，生怕乘过了站。不禁笑起来了，今天我和两位老同学坐在车上，不也加入了这支快乐的队伍了吗！是的，我们也是去与老同学聚会的。
        “谢谢你们，帮我们几个合张影好吗”？对面座位上有四位女士向我们请求道。嘻嘻哈哈的声音中，她们向我们介绍说，她们是几十年没见面的老同学。哈哈，果然和我们一样，老同学相聚呢。听说我们是67届，她们是75届，大了她们好多呢，她们真有点肃然起敬了，连连夸我们年轻。我居然悄悄有点得意了。是的，我们小学毕业时，她们还没有上学呢。我的脑海中，伴随着隆隆的车声和身旁老同学亲热的喃喃私语，一下子，那段大西路的传说，那段童年往事，又开始荡洋起来。
        眼前，我似乎又看见老师手握着那把木柄的铜铃晃动起来。叮铛叮铛的铃声随之也响起来了。这铃声一天要响十几遍呢。上课下课一遍又一遍。每当听见一阵阵的铃声，就会让人兴奋起来。上课的铃声过后，是朦胧的小脑袋在知识的海洋遨游的美妙时光。下课的铃声过后，操场上舒筋展骨的轻松又让人精神焕发。这铃声有时又是那么漫长，迟迟不响，让人沮丧。教室窗外的蓝天多么诱人，稚嫩的小屁股只能使劲摩擦着下面的椅子，发出吱吱的响声，表达几声抗议。只有放学的铃声，永远充满了欢快，会带来全身心的释放。你看，下午三点半，老师再次摇响的铃声，终于敲开了学校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放学了！不一会儿，欢蹦乱跳的小脚板，就象洒落在人行道上的花瓣，被一阵阵旋风吹起，落下。在那条被叫做大西路的马路两旁寻找他们各自的归宿。有时这阵风会在穿过大西别墅绿草地时驻足。有时这阵风在席卷了中华药厂散落地上的甘草后，溜进了国有家的佛堂。有时这阵风也会从扬子别墅拐弯，绕过杨宅路进驻法华街的石板路。有时这阵风会穿行在凱旋路边的小弄堂内，毫不吝啬地在那棚户简屋间肄虐一番。当然这阵风最猛的落脚点要算大西路洋桥畔的花园洋房。噢，对了，这阵旋风的名字叫做《课外小组》。那时，学校门口没有爷爷奶奶的簇拥，没有爸爸妈妈的轿车，没有冰淇淋牛奶的等候。因为课外小组里同样有童年的快乐。
        我至今不知道，那个课外小组是谁发明的。只知道开始时，老师根椐大家的家庭住址，就近搭配，三五人一个小组，放学后找一同学家集中做作业，复习功课。或许这是课外小组的初衷。可是后来发现，课外小组的地点人员不时的会发生着变化。一群刚开始启蒙的小学生，已经能在自己独立的小脑袋中，自说自话地镶嵌进友谊的基因，自由地采摘下诱惑的果子。他们竟然否决了老师为他们的安排。只要发现哪里有快乐，他们就奔向那里。比如莫尧良家，每次我都能尝到尧良母亲清洗干净的鲜甜的西红柿，这自然会让我驻足不前。比如候家弄弹夹路上，经常有药厂黄鱼车上震落的甘草，今天我是不是也去碰碰运气？陆敏家的杨子别墅水泥地上，女孩子们今天约好了要来一场跳橡皮筋比赛，姑娘们可要云集于此大显一番身手了。凱旋路弄堂内的玻璃厂门口，酸梅汤的诱惑也是我们在张三毛家开课外小组的临时主张。当然，让大家最为乐道的还是大西路洋桥边上那座洋房里的大草坪。可以说，几乎是全班学生的第一选择。只可惜课外小组的人员有限，要避开洋房门卫的阻拦，还得买通同学，得到允许呢。课外小组就这样三天两头不断被肢解，又不断地重新组合，丰富和充实着他们的快乐童年。
回顾课外小组的历史，我不禁哑然失笑了。多少次老同学相聚，总要谈及当年的课外小组。快乐是一样的，只有地点不尽相同。这也证明了我以上的记忆。如今，我坐在地铁上，不时的报站声，似乎就象当年每节课之间的铃声。一站接着一站。一节课上完又开始了一节课。我盼着快点到达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象盼着放学的铃声。当我们看到大队长和国宝迎侯在高青路站出口处时，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我们的课外小组又开始了。我徒然醒吾了，当年课外小组的不断变换，其根本原因原来是因为友谊啊。一个班一个学校有多少同学，又有多少个课外小组？又有几个课外小组还如我们一般，继续着这样的活动？而且是去大队长家！
        我和大队长开着玩笑。当年大家最喜欢的课外小组要数大西路上的花园洋房。杨云海的艺术家风度，张旭贤的领袖气质，陶和善的天真好客，洋房里唯一的女同学关虹格格，无疑更为那芳草如茵的大草坪增添了魅力。每当我们小心翼翼地躲过洋房门卫的盘问，直奔小六子家四楼的打腊地板，又从那柚木楼梯扶手上滑行下来，冲进洋房花园的草地时，多少快乐在我们心中跳跃着，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在伴着我们成长啊，此情此景，延安西路民办小学六(1)班的同学们，你们会忘记吗？
        这回同样，大队长引领我们走过浦东五玠坊的门卫通道时，在门卫的审视下，我竟然又有了当年走进大西路洋房时的感觉。芳草棲棲，绿树成荫，花园草坪更大了。豪华气派的住宅，课外小组的活动又有了创新。看着大队长在料理台上忙碌着，我相信，国宝一定也和我一样，又会想起第一次见识小六子家的煤气灶时的情景。当然这次我们不会去胡乱拨弄那些开关了。说起来我们还是第一次和大队长在一个课外小组活动呢。当我听到大队长的严厉要求:不准带礼物，带来的给我拿回去！我到有点庆幸，当年如果和大队长在一个课外小组，还不定要挨多少回批评呢。哈哈哈，大队长的丰盛午餐，很快让我对自己的想法难为情了。快紧为大队长拍张照片吧，口中不断赞美着女同学的美丽漂亮。大队长执拗的批评声，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自然也微弱了许多。而一道道美食，又让我们发现，原来我们的大队长操持家务可是一把好手。喝完美酒，非得吃块蛋糕才能放行，这和小六子独享在煤气灶上摊的面饼相比，可有了天壤之别。这回我们不仅仅闻到了芳香，更是大饱了口福。如此看来，课外小组，选择在大队长家，绝对是最佳选择！这回你该明白了吧，当年我们的课外小组，为什么会经常推陈出新，经常变化地点，以至老师的安排也不管用了。只有快乐，才是同学们的选择。
        提起课外小组，我们这代人谁没有一点甜蜜的记忆呢。课外小组曾是我们童年快乐的集散地，也是纯真友情的发祥地。望着老同学们热情洋溢的面容，我不禁想，如今我们的人生大课都已上完，是到了放学的时候了。就象鸟儿出笼奔向蓝天，我们自由了。无拘无束，情真意切，放了学，有个这样的课外小组，真好！
2019年5月21日
注: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