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故事会.2025-13

陈建中

军旅岁月——广州军区通信团战友文集 （参战回忆录摘选-13） 穿越枪林弹雨的记忆 ——一个连队卫生员的战场手札 文/刘治美连长，发我一支冲锋枪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对于我当兵4年的战地卫生员来说，上战场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的，战友中弹我必须舍身去救，这是我的任务。想着自己少年学医2年，当赤脚医生3年，没想来部队如愿以偿成为连队卫生员，更没想到还真是穿越枪林弹雨的战场卫生员。并自嘲，这医学的好，这次死定了。在对越自卫还击战打响的第二天，我在靠松山顶看见两位牺牲的卫生员，背的药箱被鲜血染红了，心里深深的震撼了，惨烈的现场也激发了我为国捐躯、血洒疆场的时刻。出国前，连里只给我配发一支手枪，我跟连首长说，发我冲锋枪，那手枪我是绝对不要的，我知道冲锋枪一扫一大片。在新兵连训练只打过半自动步枪，也没有打过手枪。连首长解释说我身背救护医疗物品已经负重，手枪才合适。我态度坚决，说话噪门大：“我只要冲锋枪！”连队只好给我配发了一支五六式折叠冲锋枪和200发子弹，我额外多带了100发子弹和两颗手榴弹。这种型号的枪我从没练过，我即时就抓紧时间练习填弹、瞄准、击发。在自卫还击战场上，我的单兵装备是：一支冲锋枪，300发子弹，两颗手榴弹，一个连队卫生员的专项药箱，每次行动我都背负这一套，我既是卫生员又是战斗员，雄壮气昂在战场。 开战，首日杀出布局关布局关位于广西崇左龙州县，在中越两国边境线中方一侧。1979年2月17日晚，夜色降临。我们一行奉命出国，126师一名营教导员和一文书给我们带路架设被复线。入境漆黑的夜，举目两边山野蒙蒙，零星小火闪闪发光，山风夹着血腥味火药味极为刺鼻，零星的枪炮声告诉我，这里是战场。我们一行人边架线边往东溪方向前进，出了布局关汽车无法前行，开设通信线的命令催着我们摸黑行进。广东兵邓xx与杨建国抬着放线架前行，我紧随，在那岗山口前，突然邓xx弓着腰止步不前，说：“副班长，怕是走错方向了？”杨建国对他说：“没错！往前走。”恰在此时，则面“哒哒哒......”机枪一阵乱扫过来，火花飞溅。我们立即扑伏在田硬下。左右观察，感觉是走错方向了，待枪声停后，我们又折回来往沟里前进，摸进一条深山沟，突然山沟两边枪声又响起。126师的文书告诉我，这沟里太危险，白天我部进攻在这里遇袭，牺牲了好多人还没有收尸。我听了忙爬到余副连长身边提醒他说，躲在这里太危险，我们应该撤出。没想余副连长斥责我：“你个怕死鬼！撤什么撤？”他说我怕死简直挖了我的祖坟，我气得不吭声了。过一会余副连长感到还是撤出去为好，命令我去通知前面的警戒组撤回来。我爬上前去，摸到一条腿是冷的，感觉是个死人。当我摸到曹战友的热腿，他吓得腿一缩，小声问：“谁？”我通知他回撤。山沟外枪声不断，紧跟我的126师的文书只有手枪，见我有冲锋枪叫我开枪。我说注意观察，千万别乱开枪，发现敌人才开枪。不一会枪声停息，我小跑往回撤，不知谁的枪走火，子弹追着我脚后跟打，我往身后一看地上星火追着我炸，直到那枪的30发子弹打完了。后来才知长沙战友胡xx走火。枪声渐少，我们再次摸进山沟，在那岗山口，我太困了倒地想睡，王志学拉我走。一路摸索放线走到班翁，这时余副连长见放线组没有上来，令我去找，我摸着靠近村庄观察，心想村庄有敌人？或者我们自己的人以为我是敌人呢？我伏在村庄前面的地下观察，余副连长靠近我。我说如从村庄摸过去很危险，我们的人也会把我们当敌人打，他觉得有理，我俩又从原路返回到村庄上面，刚好碰到放线组了。副连长清点人数后，我们一行继续往东溪前进。 这是我，一个连队的卫生员，开战第一天杀出布局关的亲历。 激战，奋不顾身救战友我和唐国强行车到达靠松山腰，见这里有十几个工兵修路，也有坏坦克停着。我们的车被坦克拆下车带阻拦了，时间紧，我和唐国强下车移开，见傍边有个背药箱的同行，请他帮忙移一下，我们三人刚并排站好。只听“哒哒哒......炸响”原来是重机枪扫来，我们遭到躲在对面山上的越军偷袭。我只觉身边炸炮竹一样。那个卫生员扑倒在地，唐司机也中弹了，大声叫我。我恍然惊悟，刹时身子倒地滚到坦克边，举枪打了几发。唐说他中弹了快救他，当时我真蒙了。见十几个工兵早跑得无影无踪。我即马冷静下来，舍命也得救人。这时坦克里冒出一兵说：“我来掩护你，你快救人！”坦克的高射机枪震裂肝胆的叭叭叭不停地射向敌方。我先过去救伤员，爬到那卫生员身边去包扎，见他肝部中弹，我怎么背他？枪在吼我背不动，这时坦克里爬出一兵来帮忙，我从后背抱起卫生员，他抬起腿，连拖带抬把他抬离三十来米山坎边，我抽出注射器加上度冷丁隔着裤子打进去。然后我又去抢救唐司机，我给唐司机止血包扎好又背他，他人高马大，太重了我站不起来，那坦克兵帮我把唐司机挪我背上，我实在背不动，起身又跪下去了，唐司机痛的昏死了，我拼尽全力背起唐司机，他软绵绵的身子好沉重。我1米65的身高，体重12O斤，还身负冲锋枪300发子弹两个手榴弹及医药箱、防化包、水壶等重达50余斤，背驮唐司机，30多米危险地带是如何快速背离？我没搞明白自己是怎样能量才抢下他俩来的？那高射机枪不停的射击爆响，震耳欲聋，从惊恐到救人，我至今都觉得自己当时不可思议！舍命救人不畏惧，我背不起两次跪倒，累得吐了两口血。我把唐司机背下来放在山坎边，立即打开药箱，给他注射了度冷丁。下一步怎么办？两个战友都是重伤......正当我手足无措时，恰巧开来两台吉普车，我在路中间拦车，叫司机帮我把伤员运回国去，司机不肯，他说他有任务。我忍不住来火了，厉声斥责他：“你什么鸟任务！救命要紧，请你帮忙，不干也得干！”司机还是不同意。说他有任务，送回国不行。我软和地说，那就帮我把伤员运下山回国的方向，见人多的地方就放下。2车司机同意了，一辆车拉上一名伤员走了，我抱着唐国强坐进后一辆车。到了山下，见N个兵和一群民兵在路边，司机停车拒绝后运了。我只好把唐司机放下来平放田边，两车调头一溜烟朝靠松山去了。我忙问路边的人，刚才那车运的伤员放在哪里，那兵手一指前面田坎边，军用雨衣盖的，我跑近扯开雨衣，摸他鼻息，他己牺牲了。见此景我也差点儿软瘫在地。太阳下山了，在这荒山野岭，面对一死一伤我怎么办？唐国强流血太多，不救晚上必死。我动了脑筋，跑到377团指挥部求助，快到团指挥部，哨兵从屋角里闪出来用枪抵着我，厉声问我口令。我一急，一句湖南常德土话：“别开枪！我不知道鸡八口令，你们团长认识我，我是前指242梯队卫生员”。哨兵见我一身血，示意我进屋去。进屋见十多人围着地图看，见到团长我敬礼，高声大喊：“报告！首长，我是……请求援助！”这是我一生中最威武雄壮的一通话。377团派了8个民兵和一军医护送。我随在后面因劳累又要追赶，膝关节又肿痛，只觉眼睛一黑，醒来才知昏死摔下了山沟里，孤身一夜惊魂散。我的战友唐国强，他终于获救。 负伤，艰难回到布局关那是出国第二次作战返回。一天夜色降临，一个军医带8个民兵抬着烈士遗体在前面跑，我随后跑，我右腿剧烈的痛疼，跛着脚拼命的跑，跑着跑着我只觉眼睛一黑，醒来我才知栽倒在路边深沟里，我摔伤了。377团常德桃源兵黄秋林下山打水发现了我，我当时干呕小口吐血，喉咙干的冒烟，他把他的军用水壶里半壶已酸臭的米汤让我喝下去，没想神奇的止住了吐血。天己黑定，他返回山顶去了，我只好躲在半山岩窝里，一夜无眠，右腿关节肿大，屁股肿痛，头上摔了个凸。战后才知膝关车半月板损伤，尾椎骨骨折了，摔成了轻微脑震荡，在157医院住院4个月。那天中饭晚饭没吃，身上没有干粮，一夜躲在岩窝下又冷又饿又伤又痛，肢体几乎冻疆。半夜枪声不断，早上，太阳出来，我见路上有车返回国内，我忙从山林中钻出来拦车，我跟司机说我昨天下午遇敌人袭击，只我一个人，现在要回布局关。司机见我左手柱根棍，右手提枪，走路一跛一跛，满身的血迹，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想而知。司机叫我爬上卡车，我爬上车去，才知车上装的是梱扎好的烈士尸体，堆满车箱，我坐在烈士身上车行几百米，实在无法忍受，只好叫停车子，下车徒步，拄棍一步三歪，中午才走回国门布局关。回到布局关营地，一位首长模样的人见我歪戴军帽拄着棍子，身上稀里哗啦，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他板起脸厉声训责我是什么风纪，稀稀拉拉的一熊样。我死里逃生回来，顿时生怒。周教导员忙过来解释。我那模样是丐帮还英雄？我永远记得只有电视剧中才有的情节，多年后想起好笑。下午战地医院来电话，问我救过的但牺牲了的那个兵，是那个部队的？姓氏名谁？登记烈士册上。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事后，听余副连长说是工兵13团五连卫生员，但姓名不详。三十多年后一网名“路客”在网上读了我的回忆录，联系了我。“路客”是位搜寻研究对越作战牺牲人员的热心人。从“路客”那里我获知牺牲者名叫张保友，广西北流人。2019年我在龙州烈士陵园找到了张保友的墓碑，我忍不住流泪了，没有救活他而感到内疚，当时我一个人难救两个人啊！ 再上，三赴前线救战友我从火线回到布局关营地后，周教导员指定我在营地待命。我见营地距离边境不远，为防越军特工夜袭，我用十几颗手榴弹制作为绊发雷，布放在住舍周围，晚上安放，清早拆收，并将布“雷”点通知所有人员，确保驻地安全。我国政府已经宣布撤军了。一天，我忽然听到周教导员大声安排人员，要司机班长开一台车去把架线班接回来，另安排2人随车警卫。司机小吴对教导员说，要卫生员去，负伤了他救人。因我从越南回来才几天，跛着腿走路，随我部行动的防化兵（广东廉江人）说代替我去，还说：“再不去没有机会了，打了一场仗却没进过越南。”司机班长开车向越南方向去了，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周教导员从屋里冲出来对我大喊：“卫生员，你立即带台车带人去救受伤的人，刚才车子遇袭了。”我一听，马上撤军了，这真的要过命了。见周教导员急催，我背上药箱提起冲锋枪，几个新兵跟着我，我顺手提箱手榴弹甩上车，心想要死要活就这一趟买卖了。原来先出的那台接架线班的汽车刚停在公路边，遭林中的敌人一阵扫射，2人中弹，其中有替我的防化兵。我坐的汽车一路狂奔，我赶到后，作了急救处理，然后返回国，把伤员送到303医院战地救护所，我给防化兵解开裤衩，见他大腿根部“关键点”中弹开花了，医生吩咐马上手术。他还清醒，分手时我还安慰他，好好养伤，可没几天，我听说他死在了医院，我只记得他是广东省廉江县廉江公社三家村大队人。40多年来，每当想起撤军前夕第三次冲进越南，就会想起他，因为那次是他代替我去才牺牲的，我深深的怀念他。 使命，只因我是卫生员我是连队卫生员，临战前我写了《入党申请书》，在板曲入党讨论会上，有位战友批评我骄傲，说我个人英雄主义出风头。我苦笑不争辩，心想我孤身救人还在山中躲了一夜，你们来一趟个人英雄主义试试看？第三次出国是防化兵广东廉江人替我而牺牲，如果我去了......开始撤军准备，清理弹药物资。那天下午，有人大声喊：“越南那边来了飞机，飞机在布局关上空转弯过来了”。越机正朝我们住地飞来，住地场坪上放着两箱手榴弹，我大喊：“危险！快散开！”众人反应过来，四散跑开卧倒隐蔽。如果越南飞机投弹把两箱手榴弹引爆了，后果不堪设想，我冲去把两箱手榴弹拉到低洼处，人伏在箱子上。我军的高射炮齐发，飞机掠过屋顶飞往越南了。事后有人笑我“大惊小怪麻雀胆子”，周教导员说我：“还是你脑子反应快，你做的对！”因为我是卫生员吗？胜利了，回国了，再不能有伤亡了。战后总结评功，余副连长提议评我二等功，我当即推让给战场受重伤的唐国強司机，（是我给他填报的立功表）。党员大会表决一致通过我入党，在连军人大会上宣布了我火线入党、上报三等功。几天后团长来我连，特意接见了我，他对我说：“卫生员好样的！”后来因立功名额有限，共产党员在名誉面前让，我是新党员，心里一激动，举手退了功。 1981我光荣退役了。1997年战友聚会，我与司机唐国强一见面都忍不住热泪盈眶。他说：“如果你中弹我没有中弹，你会死了，因我不会救人。如果都中弹，没有人会救我们俩全死了，恰巧你没有中弹，我就活下来了，真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说：“我是一个卫生员。”【刘治美简历:，湖南常德人，1975年入伍，1979年参战，火线入党，曾任通信团三营七连卫生员、团卫生队班长，1981退役】 上图：多年后作者（左）与唐国强相会于战友棸会之时——————————————————————请欣赏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