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诗魂：从新郑故里到洛阳书院的千年回响

张工资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这是白居易《长恨歌》的开篇，也是他诗人生涯中最为人称道的作品之一。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唐代著名诗人，新郑（今河南新郑）人，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他的诗歌以平易近人、情感真挚而著称，尤其擅长写叙事诗和抒情诗，其中《长恨歌》便是其叙事诗的代表作。

新郑城东南的东郭寺村，一座红墙黛瓦的门楼静立在春日暖阳中。门楣上"白居易故里"五个鎏金大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穿过这座始建于唐代的宅院，仿佛推开了千年时光的门扉。院落中央的唐代古柏虽已斑驳，却依然枝繁叶茂，当年那个在树下诵读《诗经》的孩童，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将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璀璨的星辰之一。

公元772年，白居易诞生于新郑东郭宅。这座位于洧水河畔的小宅院，见证了少年居易的启蒙时光。父亲白季庚常执卷于庭前，教他诵读《论语》《孟子》。每当读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时，小居易总会托腮凝思，清澈的眼眸倒映着洧水波光。

村东头的私塾里，白居易与小伙伴们在泛黄的经卷间追逐。某日，先生指着窗外盛开的桃花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小居易突然起身朗声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童稚的声音里，已初现超越年龄的哲思。先生惊叹之余，特意为他辟出一间书屋，屋内陈列着《乐府诗集》《文选》等典籍。

十六岁那年，白居易带着诗作《赋得古原草送别》赴长安应试。在顾况的府邸，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脱口而出时，这位文坛耆宿拍案而起："长安米贵，居大不易；有此佳作，居亦何难！"新郑的水土，终究孕育出了撼动京华的诗才。

白居易的青年时期，正值唐朝盛世，他赴长安应试，一举成名，开始了他的仕途生涯。他的诗歌创作也随之进入了一个高峰期。在这一时期，他写下了许多反映社会现实、同情人民疾苦的诗篇，如《卖炭翁》、《观刈麦》等，这些诗作展现了他深厚的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感。

元和十年（815年），白居易因上书言事触怒权贵，被贬江州司马。从长安到江州的千里驿道上，诗人望着车窗外萧萧落木，写下"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千古绝唱。在琵琶女的弦音中，他照见了自己的命运："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贬谪生涯并未消磨他的斗志。在杭州刺史任上，他主持疏浚西湖，筑堤蓄水，将一片荒泽变为人间天堂。湖光山色间，他写下"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的闲适之句，却也暗藏着"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的拳拳之心。

在白居易的中年时期，他的诗歌风格逐渐趋于成熟，作品更加注重艺术性和哲理性。《长恨歌》便是在这一时期创作的，大约在公元806年左右，白居易在长安任左拾遗时，根据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结合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对现实的感慨，创作了这首长达八百余字的叙事诗。《长恨歌》不仅描绘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也隐含了对当时政治腐败和社会风气的批判。

大和三年（829年），白居易在洛阳履道坊构筑新居。宅院内遍植青竹白莲，书房中悬挂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条幅。每当暮色四合，他便独坐庭院，听着伊水潺潺，构思新的诗作。此时的他，已从"江州司马青衫湿"的悲愤，转而追求"人间有闲地，何必隐林丘"的超然。

白居易晚年退居洛阳，过着隐居生活，他的诗歌创作也更加注重个人情感的表达和自然景物的描绘。他的《问刘十九》中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便是对闲适生活的真实写照。晚年的白居易，虽然远离了政治中心，但他的诗歌依然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事物的追求。

会昌六年（846年），白居易在洛阳逝世，遵照遗愿葬于香山琵琶峰。千年后的今天，当人们漫步于白居易故里纪念园，仍能感受到这位诗人的精神脉动。园内的白居易纪念馆中，陈列着历代《白氏长庆集》的抄本，泛黄的纸页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字迹依然清晰。

毗邻的白居易书院里，琅琅书声穿越时空。讲堂内，学子们正热烈讨论《琵琶行》的叙事艺术；碑廊下，老者轻抚"离离原上草"的石刻，感慨"野火烧不尽"的生命力。书院西侧的琵琶湖畔，白墙黛瓦的建筑群倒映水中，仿佛一幅水墨长卷徐徐展开。

从新郑东郭宅到洛阳香山寺，从"童子解吟长恨曲"到"胡儿能唱琵琶篇"，白居易的诗歌跨越了地域与时代的界限。在新郑白居易文化园的乐天广场上，青铜雕像的诗人衣袂飘飘，目光穿越千年，凝视着这片他深爱的土地。每当夕阳西下，琵琶峰顶的墓冢披上金色余晖，仿佛在诉说着：真正的诗人，永远活在他的文字里。

白居易的一生，是诗歌与人生交织的一生。他的诗作不仅记录了个人的情感和经历，也反映了唐代社会的风貌和变迁。从新郑的故里到长安的繁华，从江州的贬所到洛阳的隐居，白居易用他的诗歌，为我们留下了一幅幅生动的历史画卷。而《长恨歌》作为他诗歌创作的巅峰之作，不仅展现了他卓越的艺术才华，也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不朽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