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

丹心一片

　　打小起，就在这一边是山，一边是江的闽北小城街道上走着，走过了入学、参工、结婚生子，直到退休，再循入古稀之例，那漫不经心的时光，总是不紧不慢地在匀速中运行着，而显示出它极大的能耐，软磨硬泡着我忍受种种艰辛，而要承受着最大程度的悲欢离合。

许多往事，就如同串在绳上的豆腐，无从提起，谁都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一面面完美如初的场景，在一瞬间突如其来的破灭，当我，迈着暮年蹒跚的步履，在黄昏中又在这依山傍水的街道上行走着，竞被由远处渐渐驶来，一片慢慢放大的螺旋桨鸣唤声，打断了心中冥算着行走的步数，在我抬头向江上望去时，一艘赶着前去收网的渔舟，紧贴着水面，“嗖嗖嗖”地从眼前驶过，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渔舟驰过，而江面上留下了一道波开浪裂的痕迹，迅速地向两岸边扩散，紧接着就传来被螺旋桨推出的波涛，打在岸上乱石的拍击声，“哗哗啦啦”的扰破了黄昏中的宁静，此时，正置的春时节，江边掉光了叶子的柳树，十分唐突地立着，招摇不出风华正茂时，那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场景。

我注定仍还在时间这只罗盘上兜转着，若不是年纪的提示，我根本看不到它有什么迹象，在盘剥着我个人的空间，而将其惭惭地收缩成窄小的一捺，仅容我有个转身的间隙，这可不是，过去常结伴而来的江边，如今空空如也，曾经的同伴，如那远去的渔舟，不是去了天国，便是去了外地，既便留在这小山城里的，也是聊聊无几的各忙自己的家务，想想那时，一群快乐的单身汉，总是召之即来，一来便闹个天翻地覆。

一样，还是这片山水，还是这个靠右，贴在城沿的岸边，没有改变过颜色的黄昏，还是那样燃出天边的晚霞，这时，只有在入春后，复苏的鸟儿们，在清早倾巢出动觅食后，搧动着疲惫的翅膀，成群结伴交头接耳地，掠过我的头顶，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喧嚣声中，归回了各自的住巢，一个黑漆漆的夜晚，又义无反顾地降临了。

渔舟循着财路而去，那是每天都忙着讨要梦寐以求的生计而去奔波，若不是自己年迈体弱，享受到衣食无忧的退休红利，那还不是要为一日三餐而奋发向上，尽而鞠躬尽瘁，这正如散步后，走回家的路径，由这右岸折进那架横跨江边的石桥，去往左畔，不然，一头走到黑，也走不回自己的家中。

人终有归宿，那是在收拾完千番百种的烦杂后，抽脱出自己的身躯，去与过往的辛劳告个段落，亦步亦趋地循着来时的路，象吵杂的鸟儿投向自己投宿的林子那样，掠过身边渐行渐远的景观，向壁而息，纵有再多的不舍与牵挂，也都无计于事，你只得承认命理的运程，寻找好自己的方位，特立独行着自己的余生，别再那般的“感时花溅泪”，而郁郁寡欢的“恨别鸟惊心”，还是一枚自己，依然如故，只是，与渐行渐远的往事相隔着一个岸畔，来兴趣了，不妨拐上那架石桥，从右到左，再来欣赏一段旧的风景，但太让人揪心了。

我们，只不过是时间里的一个漂流物，随时随地都不知会被流放到何处，甚至，还不知道要绕过多少，比风霜雨雪更凶狠的暗礁险滩，但我们还是一路走了过来，但是却与身边的亲友渐行渐远了，过许，走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可那是命运的使然，你断然无法放弃的了，绝没半途而废的选择，或者走进春光里，或者走进冬雪里，但都要一无返顾地从头走到尾，直至走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