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儿时,缺荤少油的清平日子,一份黄豆酱将寻常的日子调剂得有滋有味。20世纪70年代初,我到离家十多公里的中学住读。每周回一次家,每次回家都要带上一周的米和红薯或土豆,并装满一小瓶黄豆酱,黄豆酱陪伴我从初中到高中,黄豆酱成为我唯一的下饭菜。母亲的黄豆酱也深深浸入我的骨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次周末回家,母亲总是默默地翻开我的背包,取出穿脏了的衣物,特地拿出酱瓶,看是否有剩的。记得我读高一那年的一个周末,母亲见酱瓶涮得干干净净的,她喃喃自语“要换一个大点酱瓶。”那周末上学时,果真酱瓶大了许多,装得满满的黄豆酱。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年,母亲都会赶在气温回升的春至前后做黄豆酱。她撮一些黄豆,清除黑心豆小颗粒豆。夜晚临睡前用清水淘洗,再放入清水中浸泡,一夜之间,黄豆吸饱水分一个个变得胖嘟嘟圆鼓鼓的。母亲用清水反复淘洗、沥干,放到大锅里蒸煮。蒸煮要把握好火候,太熟不行,易烂,不易成型制曲;太生了,在落缸晒酱时又不易溶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蒸熟的黄豆在大木盆中放凉;这时母亲取出适量面粉倒入大铁锅中,文火反复翻炒三四分钟,面粉由雪白色变成土灰色起锅,炒熟的面粉放凉。将放凉的熟面粉倒入黄豆盆中,用双手搅拌,使每一颗黄豆都裹上一层厚厚的面粉。这时母亲把黄荆枝条均匀铺在簸箕里,再将一大块纱布置于黄荆枝条上,紧接着母亲将黄豆摊成两三厘米厚置于纱布中间,用纱布四角把黄豆包裹紧实,最后在纱布包上面用黄荆枝条盖上,搬入房内阴暗处,静待“霉”的降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等待五天左右。这些日子里,母亲是不允许任何人翻开黄荆枝条窥视的,这给我的童年一份神秘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及至母亲搬出簸箕,揭去盖在上面的干枯黄荆枝条打开纱布,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层白而微蓝的霉毛,这些兔子毛般柔软的霉毛生在整块黄豆上,连成一体,像一张毛毡覆盖在底层纱布上。毛茸茸的豆块被母亲放在热锅里烤,烤到坚硬的程度,然后把霉黄豆块一粒粒掰开,放入干净的浅缸。加入适量的盐和冷开水,将霉豆淹没,再加入剁细的红辣椒、鲜生姜,花椒面,蒜泥,八角和其他调味品,用筷子搅拌成稀糊状后,搬到屋前没有遮挡的土台子上继续接受阳光的拥抱。如遇下雨天,母亲就会放在大铁锅上烘焙。</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日清晨,在太阳还未升起之前,母亲要用筷子将酱缸里的酱料缓慢细心地翻搅一遍,以便它们均匀地接受阳光的照耀。除了雨天,夜里也不搬回家,敞口的酱缸默默接纳着露水的浸润、月光的洗礼。日夜更替间,酱缸里的酱料渐成暗红色浓稠的液体,泛着油光。用筷子头挑一点浓厚的酱入口,满口腔都是汲取日月精华的绵浓鲜美的黄豆酱香。</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每次上学,母亲总是将装黄豆酱的小瓶子压得实实的,细心地插入背包中间,不停地嘱咐我要匀着吃,不要后两天吃白饭。并把背包抱起让我背上,拍拍背包里面的物品是否装得严实,然后才叫上一声“三毛,快走吧,路上不要逗留。”我每次走到山梁处拐弯处回头望一眼家,总是见母亲仍站在家门口望着我,我高高地挥挥手。朝山梁下走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吃着超市买的黄豆酱,儿时母亲站在家门口目送我远行的场景,顿时浮现在脑海里;超市的黄豆酱,总不及母亲的黄豆酱,细细想来缺少的是母亲味儿。母亲味儿,有盐和姜蒜的腌制,日光和露水的造化,更饱含母亲深情浸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