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8px;">“警备区是降格吧?”</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1, 100, 250);">“不!是撤销。你这个司令恐怕是‘末代司令’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1, 100, 250);"><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丁玉明著 2004年9月白山出版社出版</p> <h1><br></h1><h1>第十二章 末代司令</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style="text-align:center;">39</h1><p class="ql-block"> 关得海没想到时隔40年后,他再次来了朝鲜,不过这一次是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友好代表团团员的身份,参加朝鲜人民军建军60周年暨金日成80寿辰、金正日50寿辰庆典活动。40年前,当关得海从金日成首相手中接过勋章的时候,他刚刚23岁,是志愿军的一名连长,而今天再次和金日成主席握手时,他已经是官拜中将军衔的63岁老人了。金日成这次送给他的礼物是件历史文物——一块上甘岭山峰上的石头。</p><p class="ql-block"> 在返回祖国的列车上,关得海反复玩味这块已被战火熏焦了的石头:它不仅记载着中朝人民共同抗击侵略者的辉煌 历史,而且它还警示着人们下一场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这是一个政治家的思考,也是一个民族发自内心的呼唤。关得海深深地被金日成和他的人民这种强烈的忧患意识所感染。是啊,一个长期沉湎于和平环境、缺乏优患意识和进取精神的民族和军队是没有希望的。“历久远而不衰,临绝地而再造,逢机遇而勃发”,这一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正是当今中国军队急欲呼唤的时代精神。关得海抚摸着自己已经穿了48年的绿军装,再捋捋满头白发,心中叹道:新的历史只有让关小屿他们这些年轻人来写啦。</p><p class="ql-block"> 火车到站已经是中午时分,接站的同志告诉关得海,不要回警备区了,留下来直接参加明天召开的军区党委扩大会议。关得海寻思着后天就是1992年的五一国际劳动节,什么重要会议非得过节放假期间开?他又想起在朝鲜访问期间,国内正在召开的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心里说:肯定是有重要精神要传达,等就等吧,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去看看老首长薛夫司令员。</p><p class="ql-block"> 傍晚,关得海拿着从朝鲜带回的两棵老高丽参来到了薛夫家,开门的是薛夫的老伴李志萍:“老关,你可有一年多没来了。”</p><p class="ql-block"> “李院长,准知道一来您非数落我不可。哎,怎么不见薛司令?”</p><p class="ql-block"> “他呀,听说你要来,午觉都没睡,就带着秘书上街买菜去了,说晚饭要亲自给你露一手。”</p><p class="ql-block"> “呦,我可受敬不起。”</p><p class="ql-block"> “让他出去跑跑好,省得在家里吃饱喝足了就骂娘。”</p><p class="ql-block">关得海不解地问:“骂谁?”</p><p class="ql-block"> “这老头子,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谁骂谁,一会儿你可要小心点。”</p><p class="ql-block"> 不大会儿功夫,薛夫拎着一篮子菜回来了,跟着飘进一股腥臭味。</p><p class="ql-block"> 薛夫真是见谁骂谁:“关大刀,你这个狗东西,你说说有多长时间没来看我!”</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忙起身敬礼:“大概有一年吧。”</p><p class="ql-block"> “亏你还记得。”薛夫又对老伴说:“你先陪着关大刀,我把那道名菜做好就过来。”转身又瞪了关得海一眼, “你这个狗东西,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p><p class="ql-block"> 看薛夫进了橱房,关得海问:“李院长,司令要给我做道什么名菜?”</p><p class="ql-block"> “臭虾酱炖豆腐,他说是海岛名菜,你最乐吃。”李志萍递过来一支香蕉,“瞧你今天来把他给乐的。不过晚饭可不能把他灌多了,他的身体不比从前啦。”</p><p class="ql-block"> 当薛夫把他的那道名菜端上来,屋子里的腥臭味更浓了。薛夫见老伴捂着鼻子,就说:“你要么就戴上防毒面具,要么就到阳台上凉快去。”</p><p class="ql-block"> “你这个老家伙尽跟我作对,好,我到阳台上。”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坛子,“这坛子‘醉倒海’度数高,你俩可要悠着点。”</p><p class="ql-block"> 看着李志萍离去的身影,薛夫嘿嘿一笑:“你老嫂子最闻不得臭虾酱味,平时我捞不着吃,今天你来了才跟着沾点光。”</p><p class="ql-block"> 两杯酒下肚,薛夫就开始骂人了,先是骂了一通关得海,说关得海也学得势利眼了,这么长时间不来看他,“老子在位的时候,他们像一群苍蝇整天盯着屁股转,现在退下来,门都不上,像避瘟疫一样躲着你。”</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说:“这都是正常的,别说您一个军区副司令,就是军委副主席也是一样,退下来就好好休息,干吗还总让人前呼后拥围着您的屁股转。”</p><p class="ql-block"> “你是站在台上说话不嫌腰疼,等你退下来就知道是个啥滋味了。”薛夫掐指算了一下,“今年你也该到点了吧,你要是退下来恐怕比我闹得还欢。”</p><p class="ql-block"> “我要是退下来,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看孙子。”关得海说,“哎,您那宝贝孙子海波干得可不孬啊。”</p><p class="ql-block"> 薛夫面露喜色:“听说你们还给他立了个三等功,嗯,海波像我不像小栓子。”</p><p class="ql-block"> “小栓子折腾的也不错嘛,马上就要当上跨国公司大老板了。”</p><p class="ql-block"> 薛夫把脸一拉:“提起那小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p><p class="ql-block"> “老首长,小栓子下海您不是一直都支持吗?”</p><p class="ql-block"> “我当初支持他转业,一是考虑部队减编干部总是减不下来,让他带个头。二是考虑他如能办个小公司,把那些转业不好安排的干部往一起划拉划拉,也好给社会减轻点负担。谁知这小子越干越大,竟和美国人打上交道,还要成立什么合资公司。”</p><p class="ql-block"> “这好嘛,买卖不怕做大,只要能挣钱,不管你是美国人还是日本人的,不卖国就行。”</p><p class="ql-block"> “美国人是什么东西!”薛夫把话题一转又开始骂美国总统布什了,“仗着有那么几颗破导弹,就跑到海湾去欺负人,不过萨达姆那小子也该揍,老想当地区小霸主。”</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也顺着话题说:“海湾战争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全新的战争环境,相比之下,我军的现代化建设步伐还是显得慢了些。”</p><p class="ql-block"> “他娘的,怎么能不慢。搞什么自我完善、自我发展,弄了那么多的连队去搞劳务,这像话吗。”</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说:“我也为这事忧虑。部队搞生产经营从上到下都形成一股风,贡献突出的搞‘四子登科’:给房子、给车子、给票子、给位子。有位领导同志到青龙岛视察工作,看见俱乐部大门口两旁写着‘以岛为家、以苦为荣’就不高兴了,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以苦为荣,应该改为‘以富为荣’。还说‘要想富上大陆,卸个车皮修条路,一月就是万元户’……”</p><p class="ql-block"> “这些败家子,岂不要毁我长城吗!”薛夫气愤地打断关得海的话,“去年邓副司令临终的时候,还嘱咐我:老夫子啊,海岛部队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老海岛精神丢啦,可不能让这股歪歪风把部队给吹垮。当兵习武,这是解放军的职能所决定的,谁也不能改变。部队吃‘皇粮’,你就老老实实地吃,把兵练好了,这才是正事。”</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说:“现在基层的压力很大,各级的生产经营都规定了具体的效益指标,动作慢了还要挨批评,完不成任务的就‘一票否决’,结果造成部队的职能意识淡化,干部想的不是怎么带兵去打仗,而是琢磨怎么带兵去挣钱。这次我到朝鲜访问,又到三八线上转了转,感触非浅啊。”</p><p class="ql-block"> 薛夫道:“居安思安者得危,居安思危者得安。我们的国家和军队在和平环境中待得太久啦,整个民族的优患意识都在淡化啊。中国历代军队凡是热衷于搞经商的有哪一个不垮掉?有多少战功累累的军队最后被和平时期的奢靡腐败所摧垮,千古罪人哪!”把酒杯往桌子上一蹾,“关大刀你可不要做那个千古罪人,不要犯红眼病,看别的部队挣钱就眼红,听我老夫子一句话,此风长不了。”</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道:“老首长,这我可敢给您打保票,到目前为止,全警备区部队没有动用一兵一卒搞劳务。”</p><p class="ql-block"> 薛夫点头道:“这就好。现在军队正处在改革开放的浪尖上,稍不注意就容易翻船。特别是你那个船运大队,那可是个热点。听说沿海地区走私韩国汽车挺厉害,部队船艇一定不能参与,这个关你千万要把好。” </p><p class="ql-block"> 喝了两杯酒,两个人又开始了新的话题。</p><p class="ql-block"> “军委扩大会议刚刚结束,听说部队又要减编?”关得海问。</p><p class="ql-block"> 薛夫眨了眨眼,想了一下,说:“今天我犯点自由主义,先给你透点情况,也好有个思想准备。”</p><p class="ql-block"> “我有思想准备。”</p><p class="ql-block"> “只怕是你的思想准备还不够充分。昨天,军区主要领导同志向我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同志通报了军委扩大会议的主要精神,并征求了对这次精简整编方案的意见。”</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把椅子向前挪了挪,认真地看着薛夫:“这次整编是85年裁军100万的继续,主要是减守备部队和机关院校,你们警备区恐怕要保不住。”</p><p class="ql-block"> “是降格吧?”</p><p class="ql-block"> “不,是撤消。你这个司令恐怕是‘末代司令’了。”</p><p class="ql-block"> “啊!”关得海惊诧地问道,“海岛部队也撤消吗?”</p><p class="ql-block"> “海岛部队保留,转隶集团军,总编制员额还要增加一些。”</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沉思了半天,幽幽地说:“警备区是兵团的老班底,是一支战功卓著的老部队。如果是降格还好说一些,不管怎么样家底子还在吗,这一下子就撤消了,大家从感情上很难接受。老首长,你应该站出来为我们讲几句话呀。”</p><p class="ql-block"> 薛夫严肃地说:“我是兵团的老人,要说感情比你深,但这个话我不能讲。退下来怎么啦,就该胡说八道?我还是个老共产党员嘛。调整结构、优化组合,走有中国特色的精兵之路,这既是小平同志关于新时期军队建设的一个重要指导方针,也是适应世界形势发展的正确选择,作为军队的高级干部只有无条件地服从命令,忍痛割爱顾全大局。明天军区召开全委扩大会议,传达减编精神,我希望你这位‘末代司令’要旗帜鲜明地拥护中央的决定,配合总部和军区把警备区的撤编工作做好。”</p><p class="ql-block"> 薛夫看了一眼端着酒杯怔在那里的关得海,继续说道:“警备区是个老部队,一下子就连窝端掉,工作难度肯定会不小,每个人——当然也包括你在内,都面临着痛苦的抉择,我希望你们的抉择能是理智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5天后,关得海和军委、军区精简整编联合工作组一起回到警备区。正如薛夫预料的那样,警备区的撤编工作难度不小。</p><p class="ql-block">从撤编工作一开始,关得海就不知挨过多少人的指责甚至是辱骂。有的传说,上面许诺给关得海一个军区副司令的位置,所以他才同意撤销警备区的。还有的说,本来是要撤掉某某集团军,人家硬是顶住了,关得海怕落个与党中央不保持一致的罪名,被迫在撤编命令上签了字……一时间各种传说纷纷扬扬。不管别人怎么说,关得海该怎么干还怎么干。5个月下来,人瘦了一圈,也老了许多,但撤编各项准备工作如期完成。</p><p class="ql-block"> 10月1日,中央军委正式下达了警备区撤编的命令。军队毕竟是军队。别看有人在大会小会上发牢骚、传瞎话、讲怪话,有的带着老婆拖着孩子跑到工作组那里哭鼻子要位子,还有的“老前辈”拄着拐棍站在主席台上拍桌子、摔杯子骂娘发难,可真到了正式命令一下,一个个都老实了。军令如山倒,该退的退、该调的调、该转业的转业,他们含着眼泪打着背包告别了这支从井冈山走下来一路转战南北、战功卓著的老部队。</p><p class="ql-block"> “末代司令”关得海也是含着眼泪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离退休干部、复转返乡和转隶交流的官兵。中央军委对他的安排是“休息待命”。这个安排,早在5个月前军委首长就和他交了底。当时,他对这种“安慰性”的安排心领神会,都63岁的人了,还待什么“命”?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能有何所求啊?把撤编工作这最后一班岗站好,就等着“待命休息”吧。现在,关得海的正式命令一下,以前关于他的各种谣传也都不攻自破了。当官兵们向他们的“末代司令”敬上最后一个军礼的时候,都在用眼泪忏悔曾经对老司令员的误解,崇敬他的高风亮节。</p><p class="ql-block"> 让关得海感到欣慰的是,在这次撤编中,海岛部队保留了下来。苍山守备师又改回原来的番号——苍山要塞区,转隶某集团军建制,各守备团增加了少量员额并改称为海防团。关得海48年的军旅生涯大部分是在海岛上渡过的,尽管要塞区转隶到了集团军,但只要这支海岛部队还存在,他就会感受到自己的根还在、血脉还在涌动,到老了那一天,还会找到自己的家。</p><p class="ql-block"> 今天,关得海和刚刚升任集团军副军长的曾之明来到军港码头,他们把最后一批撤编下来转隶到要塞区的部队送上了登陆艇,看到眼泪汪汪的战士恋恋不舍地离开大陆的样子,关得海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海岛时的情景,对曾之明说:</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当年我们上岛时的情景吗?”</p><p class="ql-block"> “怎么能不记得,当时我是您手下的一个连长。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可不像现在这些兵,您看他们一个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好像是去赴战场。”</p><p class="ql-block">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刚刚从朝鲜战场上撤回来,干部战士都经过革命战火的考验,不怕牺牲、不怕艰苦,只要党的一声召唤,不讲代价打起背包就出发。而现在这些‘和平兵’吃不得苦啦,特别是今天我们送的这一批,在大城市呆惯了,一听要上海岛,有几个干部竟打了辞职报告。”</p><p class="ql-block"> “听说有位连长还是原警备区一位首长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不管他是谁,这个时候打辞职报告就是开小差,一律撤职处分,这在战争年代是要枪毙的。”</p><p class="ql-block"> “那位首长为此还跟您大吵了一顿。”</p><p class="ql-block"> “唉,你嫂子也数落我,部队就要散伙了,还得罪哪个人干啥?我告诉他,我现在还是‘末代司令’,只要我在位一天就要为这支部队负责任一天,就是退休了,成了光杆司令,看不惯的事我也要管。”</p><p class="ql-block"> 登陆艇渐渐远去,隐约还可以看到战士们向码头频频挥手。关得海转身对曾之明说:“走,顺道到船运大队去看看。他们能不能把好走私这一关,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在我‘待命休息’之前再嘱咐他们几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at6ivp7" target="_blank">AI 评长篇军旅小说《岛魂》</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4iwzqoop" target="_blank">长篇军旅小说《岛魂》序曲</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