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文化混混

司马谦

一个有文化的混混浪迹在与女人的感情纠葛里，像是站在了一座围城的大门口，想进去而不得，想出来也不得，徘徊并徜徉着……

陈三蹲在茶馆门口的台阶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眯着眼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身上那件青布长衫已经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可穿在他身上却莫名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茶馆里传来一阵琵琶声，叮叮咚咚，像是山涧的溪水。陈三吐掉嘴里的草茎，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这曲子他熟，是《雨打芭蕉》，可今日弹的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凄婉。

他掀开帘子走进去，看见台上坐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那姑娘低垂着眼，十指纤纤，在弦上拨弄。陈三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琴弦颤了一下。

"好！"一曲终了，陈三带头喝起彩来。那姑娘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陈三这才看清她的样貌——柳叶眉，杏仁眼，鼻梁挺直，嘴唇微抿着，带着几分倔强。

"这位爷，赏个茶钱？"跑堂的凑过来，陈三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扔过去。他平日里最烦这些讨赏的，今日却觉得这钱花得值当。

从那天起，陈三成了茶馆的常客。他知道那姑娘叫柳月娥，是从省城来的，在茶馆唱曲儿为生。月娥性子冷，不爱说话，可陈三偏就喜欢她这副清冷的模样。

这天散场后，陈三拦住月娥："姑娘，我送你回去？"

月娥抬眼看他："陈三爷，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陈三虽然是个混混，可也是读过书的。"他咧嘴一笑，"《诗经》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月娥噗嗤一声笑了："就你？也配称君子？"

"君子不敢当，可我对姑娘的心是真的。"陈三凑近一步，"让我送你回去吧，这大晚上的，不安全。"

月娥没再拒绝。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路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陈三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你读过书，为什么要当混混？"月娥突然问。

陈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读书人太累，整天之乎者也的。我这个人啊，就喜欢自在。"

月娥没再说话。到了住处，她转身对陈三说："谢谢你送我。不过以后还是别来了。"

"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路人。"月娥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陈三站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想起小时候在私塾读书，先生总说他是块读书的料。可他就是受不了那些条条框框，宁愿在街上混日子。

第二天，陈三还是去了茶馆。月娥在台上唱曲，他就在下面痴痴地看。散场后，他又送她回家。月娥没再赶他走，可也不怎么搭理他。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这天晚上，月娥突然说："陈三，你进来坐坐吧。"

陈三跟着她进了屋。屋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月娥给他倒了杯茶，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

"可是什么？"

"我有我的苦衷。"月娥低下头，"你是个好人，不该和我这样的人纠缠。"

陈三一把抓住她的手："什么好人坏人！我陈三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人。你有什么苦衷，说出来，我帮你！"

月娥抽回手，苦笑道："你帮不了我的。"

那晚之后，月娥对陈三的态度软和了许多。有时候唱完曲，她会主动留下来陪他说话。陈三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讲他为什么不愿意读书，讲他在街上混日子的趣事。月娥听着，偶尔会露出笑容。

可陈三总觉得，月娥心里藏着什么事。每次他想问，月娥就会岔开话题。有时候半夜醒来，他会看见月娥坐在窗前发呆，月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苍白。

这天，陈三在街上晃悠，听见两个婆娘在嚼舌根："听说了吗？那个唱曲儿的，以前在省城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可不是嘛，后来家道中落，被卖到窑子里去了..."

陈三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他冲上去揪住那婆娘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哎哟，陈三爷，我、我也是听说的..."

陈三松开手，跌跌撞撞地往茶馆跑。他要问个明白，他要月娥亲口告诉他。

茶馆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但陈三的目光只锁定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月娥正忙碌着，她那双巧手翻飞，为客人们斟茶倒水。陈三挤过人群，终于站在了月娥面前。

“月娥，我…我听说了一些事。”陈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努力保持镇定。

月娥抬起头，看到陈三那焦急的神情，她的心中一紧，但还是尽量平静地回答：“陈三，你听说了什么？”

“有人说你…你已经许配给了别人。”陈三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月娥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陈三，你这傻瓜，那是谣言啊。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就许给别人呢？”

陈三听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月娥，我信你。只是这谣言传得太真，我…我怕失去你。”

月娥轻轻拍了拍陈三的手背，柔声说道：“陈三，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两人相视一笑，茶馆里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陈三知道，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哗，只要月娥在身边，他的世界就永远是宁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