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 王 向 立</p><p class="ql-block"> “……敵人頑强,我们更頑强…… 誰頑到底,誰就勝利.……”</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九年五月九日至十五日繁峙上下細腰澗戰鬥勝利之後,晉察冀军區司令員聶榮臻將军给一二〇師三五九旅旅長王震將军的賀電。</p><p class="ql-block"> X X X</p><p class="ql-block"> 旅長從晉察冀軍區開會回來了。他的身體還是和以前一样的魁偉,强壯,眼睛閃着光輝;只是臉部消瘦了一些,好像因爲疲勞过度, 顕出很憔悴的樣子,髭子很長,——每當戰鬥到激烈和持久的時候,他總是這樣子的。</p><p class="ql-block"> 他立刻召集了一個營級以上的幹部會議。 </p> <p class="ql-block"> 1938年8月至1939年初晋察冀边区敌我形势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同志們”,他帶着沉重的低音開始說話:“敵人這次掃荡軍區,首先就想消滅我活躍在沙河,繁峙,五台,代縣一帶的七團。敵人在柳下重治旅團长率領之下,分五路(一路二千多人由五台經豆村,一路二千五百人由五台經石咀,一路一千多人由繁峙經塞里,一路一千五百多人由沙河經茶鋪,一路一千六百人由大營經神堂堡)採取分進合擊的戰術, 企圖圍剿並殲滅七<span style="font-size:18px;">團</span>於台懷镇附近。七團和敵人激戰了幾天之後,在一個晚上,經過一个陡峭的高山(這條路是敵人連做夢也不會想到的),已經轉移到包圍綫外敵人的後側去。</p><p class="ql-block"> “敵人撲了個空,只好分道回去。”他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去龍泉關大寨口一帶的敵人本來 是想截斷七團的退路的,他們倒很聪明,回大營去,恐怕伏擊,便從石咀五台這一路抽調了五百人來,增加上去。</p><p class="ql-block"> “同志們!敵人圍剿七團的計劃是失敗了,可是我們軍區反圍剿的任務還没有完成。我們那麼讓敵人輕易地回去吗?我们要消滅回大營去的這二千二百多敵人! </p><p class="ql-block"> “敵人經过幾天的行軍和戰鬥,已經很疲勞,損失很大了,我們有充分的把握得到勝利。敵人在这山溝裏是逃不掉的!”他興奮地用手指着那懸挂在牆壁上的地圖,聲音激昂起來:“這一回我們要多多活捉幾個日本鬼子!”</p><p class="ql-block"> 他的眼光掃射着周圍的人們,他們用愉快的微笑回答他。</p><p class="ql-block"> Ⅹ Ⅹ Ⅹ</p><p class="ql-block"> 戰鬥進行着。……敵人憑着優越的武器,以大砲開路,冲破了八路軍在青羊口的陣地,這使得旅長企圖迫使敵人走上下細腰澗這險隘的河溝的计劃不能不予以變更,而改在由中(砚)台迄大營一帶的沿綫伏擊。這一夜旅長佈置了一个營從上下細腰澗的山道迂迴到敵人的背後,给以猛烈的殺傷,强迫敵人快些投入埋伏綫。整天不歇的砲轟 ,随着暮色的來臨,也彷佛疲倦了,渐渐稀疏下去。大地鬆了一口氣,恢復了他的寧静。五月的山西高原,五台山脉一 帶,夜間还飄着雪花,给這戰场罩上了一層银白色。</p><p class="ql-block"> 隔離戰綫不遠的一個山崗的後面,在一所狭小的屋子裏,旅長很不耐煩似的,時常在房間裏踱着步,烟捲不停地抽着,他在等待夜間的槍響——敵人的屁股遭受一營的攻擊。</p><p class="ql-block"> 時間一秒一分地過去,過得特别遲緩,而大地也愈来愈寂静了。“恐怕有什麽變化了吧?”他思量着:立刻,脱去了日本皮鞋,换上了八路军戰士們歡喜穿的草鞋,他跑出去。</p><p class="ql-block"> “報告!”</p><p class="ql-block"> 他刚走到門邊,通訊員便氣喘喘地跑了進來,遞给他一件文件。這文件寫着:一營已被敵人發現目标,敵人知道那方面我軍力薄弱,正面只留下少數部隊牽制,主力向那山溝逃跑。</p><p class="ql-block"> “讓我自己去看”他一邊说,一邊跨過了門槛。風、呼呼地刮着,雪花在天空飛舞,旅長的帽子歪了。他使勁地吸着煙,抵禦這拂曉前的寒冷。他拿着木棍,很敏捷地在積雪上走着,給這銀白色的地面劃上了一條黑色的帶子。 </p><p class="ql-block"> 他走到戰场上來了。地上紛亂地留着敵人的馬蹄和脚步痕踪。他沿着山溝,小心地觀察,最後下了决心:</p><p class="ql-block"> “追上去!”</p><p class="ql-block"> 他坐在石塊上,拿起筆來,寫命令,同時,给七團寫指示信,呌他們配合作戰,混着粉雪的尖風,吹向他的臉龐,他的手也變得僵硬了。</p><p class="ql-block"> “给自衛隊立刻帶去!告訴他們,這是要緊的!”他這樣吩咐他的通訊员。</p><p class="ql-block"> 他站了起來。在他的前面,隧伍紛紛的開往前去。 </p> <p class="ql-block"> 在朦朧的晨曦中,他看见這雖然是 餓着肚子却仍然那麽奮勇的戰士們的雄姿,他們毫無抱怨地正邁步前進。”一种偉大的感情突然佔有了他的心靈,他高聲喊道:</p><p class="ql-block"> “ 同志們!”</p><p class="ql-block"> 隊伍立刻停止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你們幾天没有吃飯了?</p><p class="ql-block"> “兩天了!”洪亮的一致的回答。</p><p class="ql-block"> “你們幾天没有睡覺了?”</p><p class="ql-block"> “兩天了!”</p><p class="ql-block"> “昨天走了好多路?</p><p class="ql-block"> “四十里!</p><p class="ql-block"> “同志們 !”</p><p class="ql-block"> 一种洋溢着深摯的感情的低音在空中激動起來:</p><p class="ql-block"> “兩天没有吃飯也要得,兩天没有睡覺也要得, 你們一定要追敵人!再走一百里,堅决地追!消滅敵人,在山溝裏!”</p><p class="ql-block"> 他舉起木棍,指示着前方,然後𨍭過臉來,問道:</p><p class="ql-block"> “聽見了没有?”</p><p class="ql-block"> “聽見了!”這充满了力量的回答響徹了山谷。</p><p class="ql-block"> 隊伍繼续往前開拔了。旅長默默地站着,他的魁偉的躯幹在寒風的吹襲中屹然不動,一夜無眠却仍然閃耀着光輝的眼睛緊緊地追随着戰士們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X X Ⅹ</p><p class="ql-block"> 下午三時。</p><p class="ql-block"> 隊伍以急行軍的速度,在上下細腰澗附近趕上了敵人。前衛已经和敵人的後衛發生了接觸。旅長爬上山去,觀察地形, 規定作戰计劃之後,便召集了一個營級以上的幹部會議,指定各營攻擊的目标:“同志們,我們一定要佔領這些山頭。佔領了它們,我們就能够居高臨下,在這山溝裏,殲滅敵人!”</p><p class="ql-block"> 穿着草鞋的戰士們很迅速地攀登雪山,随着這一天晨光的降臨,雪很快就停止了,風也停歇下來,但天氣還是非常昏暗而且寒冷。砲聲槍聲在空中呼啸,咆哮。旅長拿着木棍,跟戰士們一起,向上爬着。口中不時说出一些鼓舞的话激勵同志們。 </p><p class="ql-block"> “旅長!報告!”一個通訊員遞给他一件文件,說道“這是自衛隧帶來的。”</p><p class="ql-block"> 這是七團的報告。 這報告寫着:</p><p class="ql-block"> “今天上午十一時,我團在雪山梁與敵人川瀨輜重隊及其掩護部隊三百多人激戰。敵人全部覆滅。我團活捉四個俘虏缴獲迫擊炮一門,重機關槍二挺,步槍七十九枝,洋馬(日本馬)七十五匹……。”一种勝利的微笑浮現在他的臉上。他大呼聲喊起來:“同志們 !大家努力呀!七團在前面已經打了一个勝仗了 ,跟他們繳槍比賽呀!”</p><p class="ql-block"> 他喊着,木棍在空中揮動起来。弟兄們一邊跑着,一邊作戰,射擊在山崗上的敵人。 一片白色的雪山,移動着穿了草綠色軍衣的戰士們的影子。 子彈穿過寒冷的空氣,呼呼地呌,大砲不斷地轟着,泥土翻轉身來,在這白茫茫的大地上印上了一塊一塊黑色的疙瘩。上下細腰澗相隔不過五里路,每個村莊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村落的旁邊蜿蜒着一條小小的河溝,溶解了的雪水在這裹面徐徐地流着。兩邊矗立着的綿連的峯巒,在積雪的掩葢下面,稀疏地露出了樹木的新生的嫩葉。他們在炮聲的震動之下,驚惶地降落到地上來。山上高地的爭奪戰正劇烈地展開。</p><p class="ql-block"> 八路軍終於佔領了主要的山地。……旅長站在山頂上, 閃着光耀的眼睛俯瞰着下面的战鬥。他雙手插在腰上:鬍子也好像因爲心中的激動而輕微地颤動起來,砲彈的碎片,機關槍不断地在他的頭上掠過,身旁的一个醫生中彈倒地了。</p><p class="ql-block">“低一些!旅長!”他的特務员提醒他:“小心砲彈!”他兩手放下來,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向前彎着,可是,不久,他又挺直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低一些,旅長!”</p> <p class="ql-block"> 天色慢慢地隂暗了下來,戰場顯得很模糊了。戰鬥仍激烈地繼續着。“喊日语口號! ”他下了命令。</p><p class="ql-block"> 於是,槍聲暫時停歇了,在四圍的山崗上,荡漾着一種憂鬱而带着希望的歌聲:</p><p class="ql-block"> “華列拉瓦託夏尼塔塔揩户(我们一塊兒鬥爭吧)!</p><p class="ql-block"> 新那路嘿華託擠由諾塔美(爲了眞正的和平與自由)。</p><p class="ql-block"> 卡蘇库奴噯揩一窝米路塔美尼(要看家屬們的笑臉)</p><p class="ql-block"> 尼洪公拔滋烏奇託綏 (打倒日本軍閥呀)!</p><p class="ql-block"> 敌人顯然是苦惱了,更加频繁地放砲,回答這歌聲。在大砲的轟擊之下,歌聲停止了, 衝锋號的號音突然悲壯地在夜間的黑暗中繚繞。戰士們往山溝裏冲下去,敵人的跑擊機關槍聲籠罩了整個天地,在這裏面,輕微的炸彈的爆裂聲隐約地可以聴到。</p><p class="ql-block"> 戰鬥愈來愈激烈,總攻擊號的號音不斷地透過其他的音浪在空氣裏尖锐地呼呌。戰士們的“殺!”聲迫近了上下細腰澗村。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敵人更多地倒在地上,砲聲機關槍聲漸漸寂静了,終於,戰士們擲下去的手榴弹的聲響佔了绝對的優勢。</p><p class="ql-block"> 在河溝裏,堆積着敵人的不完全的身體,馬的屍首,砲彈壳,子彈壳,充作乾糧的燒焦了的山藥蛋……。染了血色的河水徐徐的流着。</p><p class="ql-block"> X X <span style="font-size:18px;">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漆黑的夜,銀白色的雪山。紅紅的火光。</p><p class="ql-block"> 在火的旁邊,勝利品陳设着。周圍,戰士們和上下細腰澗村的老百姓圍成了一个圓圈,在歡呼,在跳躍,在唱歌,在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旅長從火堆旁邊站了起來,走到缴來的大砲、迫擊砲和機關槍的前面,檢查了一番,然後,他又坐在地上,微笑地看着这些快樂的人們 。</p><p class="ql-block"> 他拿起筆來,憑着火光,在纸上寫着。他在向師長賀龍将軍和晉察冀軍區司令員聶榮臻將軍做報告:</p><p class="ql-block"> “細腰澗戰鬥,共計七晝夜,我旅陣亡指戰员七十六名,負傷二百六十八名,殲滅敵人一千二百餘名,俘擄十名,缴獲九二式大砲三門(内二門不全)迫擊砲三門(内二門不全),小砲二門,重機關槍二挺,輕機關槍三挺,短槍三枝步槍一百二十枝……。”</p><p class="ql-block"> 他的手不停地揮動着。這火光,在寒冷的空氣包圍中間,一忽兒光亮的閃動着,高騰起來,一忽兒抖索着,向黑暗裏躲藏,人們的心却是那麽熱的,歌唱着,舞蹈着,在歡呼,在笑。</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消失在這愉快的歡笑的波浪裏,</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消失在這紅紅的火焰的跳舞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九年十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见中華民國二十九年一月十日</p><p class="ql-block"> 《新中華報》</p> <p class="ql-block"> 三五九旅三位独臂将军,左起彭清云、左齐、晏福生在祝捷大会上。</p> <p class="ql-block"> 繁峙茨沟营碧霞祠</p> <p class="ql-block"> 三五九旅敌工科科长赵安博(左一站立)、王震旅长(右一站立)对日军俘虏训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