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有趣的对话

吉祥如意

有位饱学的大智者富楼那在祇园精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他对现实世界展现的轮回现象和圣智所称的“法无生灭”之间的关系存在疑惑，而且长期以来一直未能得到解决。

一天清早，祇园精舍的晨露还未散去，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莲花的芳香；阳光透过树影斑驳洒落，佛陀安详地端坐在莲池旁边。富楼那的心绪如同池中的水波一样起伏不定，“既然一切都是无生无灭，可是为何六道轮回的现象世界却生生灭灭轮转不息”的这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的心，令他始终无法完全明白佛法阐释此二者间关系的真谛。他多次试图从经典中寻求答案，却发现文字似乎只能描述现象，无法直指真理。今天，他终于鼓起勇气要当面向伟大的佛陀请教了。

一时间，佛陀四周的诸多弟子们也悄然聚集屏息静气，似乎也在期待着这场殊胜的对话。富楼那整理了衣袍，缓缓起身来到佛前右旋转绕七匝，恭敬地双手合十向佛陀顶礼。他的声音似乎带有些许犹豫但又透露出几分能够令人轻易察觉到的渴望。

富楼那恭敬地向佛陀祈请道：“世尊，弟子有一事不解，祈请世尊慈悲为我开示!”

佛陀看着他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富楼那尊者略微低了一下头认真说道：“您曾教导我们说，一切法本无生灭，诸相皆空，可为何我们却眼见六道轮回不断生生灭灭，众生一直流转其中，似乎永无止息!若‘无生灭’是真理,那轮回之相又从何而来?若六道真实存在,那‘无生无灭’又如何安立?”

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继续恭敬问道:“世尊，弟子我愚钝，却不愿止步于表面。假如六道只是幻相，那它为何却会显现得如此真实？假如无生无灭是万法的根本，为何我们却仍然能够感受得到这无尽的轮回之苦？弟子惶恐，唯恐自己无法真正理解佛法，无法真正利益众生。”

说到此处，富楼那的声音渐渐低沉，他抬起头，目光中满是迫切的期待与渴望：“世尊，您曾教导我们说‘真理的智慧如莲池之水能映照万物’，可弟子我看见的，却只是层层波澜，未能窥见水的本性，祈求世尊慈悲指引，让弟子能够彻底明了其中的真义。”

佛陀静静地听着，面容不动如初，微风吹过他低垂着的慈悲眉宇，目光如止水一般平静，而且带着一种极为深邃的祥和与安宁。他没有直接回答富楼那尊者的问题，只是将目光自然投向莲池，轻声说道：“富楼那，你且看眼前这池水，波浪涌动，时而平静时而汹涌，请你告诉我，这水波是从何处生出，又向何处灭去？”

富楼那顺着佛陀的指引看向眼前的莲池，池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波纹，涟漪不断扩散开来，将周围的莲叶和倒影轻轻晃动，他凝思片刻后恳切答道：“世尊，这水波因风而起，风停则灭。水波显现的生灭皆由外力所致。”

佛陀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善哉！风是水波显现的因缘。但是你再细看，这些波浪虽然起伏不定，它们可曾离开过水面？你说这些波浪究竟是水还是非水？”

这个问题令富楼那为之一怔。他仔细观察眼前涌动的水波，发现无论波浪如何汹涌，却始终没有离开水面，波纹的生灭也不过只是表象，其本质仍然是水。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答言：“世尊，波浪即是水，离了水便无波浪可言。”

佛陀闻言点了点头慈祥地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波浪看似起伏不停，但他们的本质并未离开水。波浪的形态虽然千变万化，而水的本性却从未改变。波的生灭，是风作为因缘显现，而水的本质却始终是如如不动。那么，你说这池水因波浪而动时，它的本性可曾真的动过？”

富楼那闻言陷入沉思，他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池面，水波的涌动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隐秘的真理。他低声回答说：“世尊，水波虽然在动，但水的本性却从未动过，这些波浪只是暂时的现象，而水本身始终不变”。

佛陀的目光平和而深邃，继续启发富楼那尊者道：“波浪看似真实，却并无独立的存在，它依赖风、依赖水，依赖无数因缘才能显现，若是无风也无其他外缘，波浪便不复存在。而水（本性）无论风起与否，无论波浪生灭，却始终不动。”

富楼那听到这里脑海中仿佛掀起一阵波澜，他抬头望向佛陀，带有些许不解地恭敬问道：“世尊，您是说这些水波的生灭就如六道轮回的现象世界，它们不过是因缘显现，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佛陀微笑着点头道：“善哉！正是如此。六道轮回如同这些水波，表面看似生生不息，但它们不过是妄念风动的显现，从未真实地生，也不曾真实地灭。众生因为执着于水波的形象，便忘却了水的本性，这就如同众生执着于轮回的生死假象，却未曾明白无生无灭的实相。”

富楼那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但心中仍有疑惑。他望着池水再次恭敬地低声祈问佛陀：“世尊，既然波浪不过是因缘的显现，那它的生灭虽未离水，可为何它却让人如此真实地看到起伏不定？”

佛陀注视着他温和地缓缓开示道：“那是因为你的眼睛被风动的表象迷惑，你的心被波浪牵引，若你能明白水无动静、波无生灭，这一切的真实便会豁然显露。”说完，佛陀静静地看向莲池，只见微风拂过水波继续轻轻荡漾。

富楼那尊者闻言，低头再次看着池水，内心渐渐变得平静，似乎已经开始触摸到那个盼望以久的实相。那如水般不变的本质令他忽然间明白，轮回中的生与灭不过是显相，而本质的实相却始终如如不动。

佛陀抬起手指向莲池的水面继续对他说道：“富楼那，你再看池中的景象，水波虽然起伏，但是否映现了许多倒影？你且说这水中的飞鸟，究竟是真实的飞鸟，还是仅仅是一场幻象？”

顺着佛陀的指引，富楼那的目光落在莲池的水面上。时有几只飞鸟从天际掠过，池水随之映现它们的身影，倒影在波浪中轻轻摇曳，看起来与空中的飞鸟毫无二致。他仔细观察后回答道：“世尊，水中的飞鸟只是倒影，它不是实体。”

佛陀微微点头开示道：“那么，你可知道这些个倒影是从何处而来？又将向何处而去？”

富楼那思索片刻后恭敬地回答道：“倒影因天上的飞鸟而显现，飞鸟飞过去倒影便就消失了，它从未真实存在过。”

佛陀满意微笑，进一步说道：“善哉！你看这倒影因缘而生，因缘而灭，它看似清晰分明，却从未真正存在过。六道轮回的现象与这般倒影无异，皆是因缘所生，而众生却误以为它真实存在，执着于其中，以致流转生死。”

富楼那闻言猛然一震，眼中透出深邃的沉思之光。他低声对佛陀恭敬地说道：“世尊，六道轮回如同倒影，看似清楚可见，实则虚幻不实，但这些倒影虽非真实，却总有一个显现的根源啊，可这六道显现的根源又是什么呢？”

佛陀慈悲地看着富楼那尊者继续缓缓开示道：“飞鸟掠过，倒影自现；妄念起处，轮回自生。你可曾见过哪一个倒影它是真实来过或去过？同样，六道轮回也是因妄念而现，从未真正生过，也从未真正灭过。众生执妄，便认假为真，沉溺于幻相之中。”

富楼那闻言一时楞在一旁，他再次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试图捕捉其中的真实，却发现倒影随着波浪摇曳，形态不停变幻，根本无法抓住它的本质。他轻声对佛陀说道：“世尊，这倒影随着水波起伏，确实无法固定，它只是暂时显现的虚影，不可捉摸。”

佛陀微微一笑，继续向尊者开示道：“正是如此！六道轮回的现象世界虽然因缘而起，但它本无自性，是妄念的虚幻投影，就像水中的倒影，明明映现出飞鸟的形象，却从未有过真正的飞鸟来过或去过。倒影因缘而显，飞鸟去时倒影自散；六道亦然，妄念息时，轮回便不复存在。”

听到这里，富楼那尊者内心如莲花盛开，他顿时领悟实相，双手合十恭敬说道：“世尊，弟子终于明白了，实相无生无灭、无来无去，而六道轮回则是妄念显现的幻相。众生执着于轮回的假象，正是因为未能看破妄念之源。”

佛陀语气温和却又带着深意说道：“富楼那，实相与幻相并非对立，幻相本不离实相，就如水波虽动却离不开水，若众生能透过幻相了知它的本质，便会明白。这幻相从未改变实相，也从未阻碍众生解脱。”

富楼那听罢，心中清明无比，他看着眼前的莲池水波，仿佛每一丝涟漪都在提醒他，一切显现皆是虚妄，唯有那如如不动的实相，才是究竟的安宁。他再次顶礼佛陀恭敬说道：“世尊，您所说的实相与幻相的关系，弟子已然明白。妄念若止，幻相则消，无生无灭的实相原来一直就在我们眼前。”

佛陀欣慰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善哉！善哉！众生的苦恼皆因执幻为真、执生为实，若能明白实相无生无灭，则能现见六道轮回的现象世界不过是妄念的泡影。觉悟当下，轮回即止，生死即空。”

微风再次掠过莲池，水波轻轻摇曳，但富楼那尊者的心中已无波动，他看到的已不再是涟漪的起伏，而是水永恒不变的本性。他恭敬叩首，默默发起大愿，誓将这真理传播给更多迷失的众生，让他们也能看破这幻相，直见实相，从轮回中解脱，归于究竟的安宁。

这则故事发生在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古印度祇园精舍，一番有趣的对话，千百年来启发了无数人对现象世界的更多思考。那莲池水面生起的涟漪和波纹，仿佛就是宇宙万有的现象世界、就是众生心中起现的妄念与之倒影，而如如不动的水的本质仿佛就是芸芸众生的心性本然，既没有生也没有灭，大而无边、微而无间。二者的关系也并非对立，仿佛是空性的海洋与缘起的亿万般浪花；深层的寂静海水就像是涅槃，表层海水显现的种种汹涌浪花，就像那轮回的现象世界，二者更像是一体之两面，互为表里。所谓“轮涅不二”与“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亦当近乎于斯理。

思绪中，仿佛"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金刚语真义，仍在此番对话中被如同莲池水面般泛起的层层涟漪，进行着深邃而又善妙的演绎……

这些智者们的对话呀，也仿佛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显空不二，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