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 初春素描

草堂闲翁

　　寅时的细雨总在檐角留白，待晨光浸透纱帘时推窗，万物已褪去灰蒙蒙的冬衣。石阶缝隙里钻出的新草沾着夜露，像被春风剪碎的翡翠，在赭色砖纹上洇开深浅不定的光斑。这样的清晨适合赤脚踩过潮湿的苔径，听枯枝折断时脆响惊起雀群，翅影掠过尚未返青的枝桠，倒把天际线划得更清朗了。

河畔珊瑚篱的紫芽总让我想起打翻的调色盘，那些倔强昂首的芽尖，分明是蘸着晨雾写就的工笔画。最妙的还是红梅绿篱的戏法，远看如散落胭脂扣，近观才知苞衣里裹着翠玉——原来春色也会捉迷藏，教人错把叶芽当花看。倒是匍匐石矶的迎春花最磊落，嫩黄花瓣舒展如金箔压制的书签，在青灰岩壁间记下季节更替的页码。

总在柳烟初起时，怀念韩愈的笔触，"天街小雨润如酥"的况味，竟在千年后的钢筋丛林里重遇。垂柳新抽的鹅黄穗子，原是春风梳落的发饰，每阵穿林风过，都惹得粼粼河水偷藏几绺金线。老钓翁稳坐矶石的身影，倒比柳枝更早参透春讯，他垂向涟漪的银丝不是钓线，分明在丈量冻水化暖的深浅。

最动人的春色总在细微处裂帛。石缝草芽与青岩演绎的太极，刚柔相济的哲学比任何典籍都具象；蒲公英顶着霜白绒毛推开冻土，像举着月光凿开黑暗的灯笼。连寒鸦都换了唱腔，尾音拖着尚未消散的冬寒，却已在巢边衔来桃李的讯息。

这样的时节，连惆怅都是透明的。看孩童追逐断线的纸鸢掠过枯草丛，忽然懂得春天原是位高明的修补匠——用零星的绿意缝合冬的裂缝，以鸟鸣作针，细雨为线，把希望缝进每道尚未痊愈的伤痕里。正如石矶旁那株迟开的野樱，纵使错过整个花期，也要在倒春寒里酿出半树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