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的美篇

西洋

心香一瓣

近日，寓所小区里的桂花开得极盛。那花圃里、道路边、小溪旁，凡有桂树的地方，无论大树小树，高的矮的，无不着满了桂花,团团簇簇。 正如宋代诗人 毛珝在《浣溪沙》里所描绘的那样：“绿玉枝头一粟黄”。
我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在这桂花飘香的季节，更喜欢在天气晴好的早晨，起个绝早，整个世界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之中，那样的静谧。漫步在林间幽静的小路上，那真是“花香满径”啊！空气中弥漫（不是一丝一缕，也不是丝丝缕缕，而是整个空间充满了的那种）着浓浓的桂花的幽香。略带寒意的晨风轻轻地迎面拂来，深吸一口，香气直沁肺腑，刹那间整个人神清气爽！路上还没有行人，满园的桂花树似乎都为我一个人而散发出清香，而我则独自消受着这份大好时光。
我爱桂花，爱她开在几乎无花的季节。丰富了民间文学的内容，给诗人提供了填词作赋的由头；我爱桂花，爱她的不肆张扬，无意争春，不去赶春的热闹，在百花园中，不显山，不露水，像一位谦谦君子。就是开在自己的树上，也常常将花朵掩藏在绿叶之下。宋代诗人辛弃疾 在他的词《清平乐·赋木犀词 》中就写道“明月秋晓，翠盖团团好。碎剪黄金教恁小，都着叶儿遮了。”；我爱桂花，爱她的朴实无华。她没有桃花的冶艳,像一位自然天成的美人，不施铅华，以素面示人。她没有昙花的娇艳，而有着昙花无可比拟的生命力。昙花的一生是那样的短暂，故而有“昙花一现”之说。世界上没有见过昙花的人无数，所以昙花是少数人的昙花。世界上没有见过桂花的人无多，所以桂花是大众的桂花；她没有牡丹的娇媚和富贵，牡丹只适宜在深宅大院种植而且适宜种植的区域也不够宽广，就我国而言，大概也就是河南的洛阳和山东的菏泽一带的牡丹为最好。桂花随遇而安，只要有一点可以直根的土壤，她就可以顽强地生长、开花，甚至在贫瘠的石山上也能够生长得很好。唐朝诗人李德裕在《山桂 》中写道：“吾爱山中树，繁英满目鲜”；宋·朱熹在其两篇《咏岩桂 》中有诗句“ 亭亭岩下桂，岁晚独芬芳。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和“露邑黄金蕊，风生碧玉枝。千株向摇落，此树独华滋。”而且桂花的踪迹遍及大半个中国；就花型而言，桂花虽没有牡丹、荷花、菊花、芙蓉硕大，细如发丝的花柄上着四瓣金黄色如粟玉的花瓣，诗人称其为“粟玉黏枝细”，李清照在《摊破浣溪沙 》中更是把桂花描绘成“揉破黄金万点轻”，尽管桂花如此细小，但她以气压群芳的幽香博得世人的喜爱。
我常想，桂花如此细小，何以有如此浓烈的花香？其实古人早就有了这样的发问，宋代诗人杨万里在《凝露堂木犀》就有“梦骑白凤上青宫，径度银河入月宫。身在广寒香世界，觉来帘外木犀风。 雪花四出剪鹅黄，金粟千麸糁露囊。 看来看去能几大，如何着得许多香？”好一个“看来看去能几大，如何着得许多香？”诗人虽然有问，但并没有作答。我想，大概是：桂花承受了春的雨露，经历了夏的蕴酿，在秋里提纯，再经寒露的凝炼方可着得这“许多香。”常说“菊开霜后翠，梅动雪前香”，菊花必须经过风刀霜剑的磨砺才能有铮铮傲骨，梅花只在斗雪后才会在黄昏的月下浮动暗香。就像梅菊那样，桂花也必须在寒露节前后开放，那香气才能这样浓烈，这样绵长。
若论花之品位，梅花固然是好的，傲严寒，斗冰雪，高标逸韵；毛泽东的“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写尽了梅花的高尚品格；菊花也好，常用“菊有傲霜骨”来比喻人的刚正不阿，铮铮铁骨；荷花也是好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洁身自好。至于牡丹、桃花，则只能是“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式的艳赞，似乎难以上升到精神层面上来评说。殊不知，桂花的品位决不在梅菊之下，至少可与梅菊比肩。李清照甚至把桂花放在梅菊之上。【宋】李清照 在 《鹧鸪天》中写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收”。此外，古代还有不少诗词大家如苏东坡、欧阳修、李商隐、杨万里等，都有名篇盛赞桂花，虽不乏个人的喜好，但也足见桂花的不俗。
桂花的品位之高，也得益于《蟾宫折桂》、《吴刚伐桂》、《嫦娥奔月》这几个美丽的故事。相传 ： 汉族神话传说中月宫有一只三条腿的蟾蜍，而后人也把蟾宫指月宫。攀折月宫桂花，科举时代比喻应考得中。围绕蟾宫折桂，不少地方还有这样的习俗:每当考试之年，应试者及其家属亲友都用桂花、米粉蒸成糕，称为广寒糕，相互赠送，取广寒高中之意；

汉晋以后，又有月中桂树的传说盛行，《太平御览》引《淮南子》云：“月中有桂树”。到了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中记载则进一步演绎出吴刚砍桂的神话。传说月中桂树高达五百丈，有一位吴刚因学仙术违规被罚在月宫砍桂，每砍一斧，桂树的创伤就会立即愈合，因此吴刚常年在月宫砍桂而始终砍不倒树；关于月中桂树的传奇故事被古人演绎附会得五花八门，尤其以唐宋两代为盛。月中桂树又被命名娑罗树、骞树，月中桂树的果实每年四五月后飘落人间，称“月中桂子”。反映了古人对月中桂树的确深信不疑，文人学士每当中秋望月，吟诗作赋，都把月中桂树、桂子作为常用的典故。因有月中桂树的传说，所以人们又称月亮为“桂月”、“桂宫”、“桂窟”、“桂轮”等。于是乎，桂与月、桂花与嫦娥、玉兔就有了完美的组合。不妨抄录几首古人咏桂的诗词于下以为佐证：
《咏桂》【南宋】杨万里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
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东城桂三首之三 唐·白居易
遥知天上桂花孤，
试问嫦娥更要无。
月宫幸有闲田地，
何不中央种两株。
月宫春 唐·毛文锡
水晶宫里桂花开，神仙探几回。红芳金蕊绣重台，低倾玛杯。玉兔银蟾争守护，嫦娥姹女戏相偎。遥听均天九奏，玉皇亲看来。
月夕 唐·李商隐
草下阴虫叶上霜，朱栏迢递压湖光。
兔寒蟾冷桂花白，此夜姮娥应断肠。
咏桂花 宋·吕声之
独占三秋压众芳，何须橘绿与橙黄。
自从分下月中种，果若飘来天际香。
桂花 宋·王十朋
学仙深愧似吴郎，赖有吾庐两字苍。
疑是广寒宫里种，一秋三度送天香。
八月十七日天竺山送桂花分增元素 宋·苏轼
月缺霜浓细蕊干，此花元属玉堂仙。
鹫峰子落惊前夜，蟾窟枝空记昔年。
破戒山僧怜耿介，练裙溪女斗清妍。
愿公采撷纫幽佩，莫遣孤芳老涧边。
……………………………………
更有毛泽东的 《蝶恋花·答李淑一 》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以革命家的乐观主义精神和诗人的浪漫主义精神，将几个美丽的传说糅合在一首词里祭奠英烈。令人叹为观止！
诗人在他们的诗作中频频用月、桂这些典故，“反映了古人对月亮、桂花的迷恋和幻想，亦印证了无论是实际需要还是精神层面，月亮在古人心中的特殊地位。”（安意如语）
如果真能“温一壶月光下酒”，那么採一碟桂花下酒，做成桂花酒、入糖，做成桂花糖、煮茶，那当是一件乐事。
范成大在《骏鸾录》里提到：“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茉莉未开者，着净器，薄劈沉香，层层相间封，日一易，不待花蔫，花过香成。”我何不学学番禺人,用桂花作心字香呢?!于是乎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採了一大盆桂花，精心地挑拣干净，用玻璃瓶，没有“薄劈沉香”就一层白糖一层桂花地“层层相间”，压紧、封口，做成了桂花糖；煮桂花茶，那就更有讲究了：用一纯白薄胎细磁茶盅，拮一小撮新鲜桂花，去梗，只留米粒样的花瓣和花蕊置于茶盅里，以沸水冲泡，盖碗三至五分钟（不可太久，久则花蔫）后开盖，茶色微黄，其香气高锐持久，先闻香，再品味，细细抿一口，满口生香，回味甘美。我似乎找不出更美好词句来形容这种香味，只想起一句话：“此香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桂花酒的制作略显复杂，据介绍：将鲜桂花择干净置于阴凉干燥处稍微凉干，按每斤桂花加入四至五两白砂糖（或粉状冰糖更好）放入酒缸内自然发酵二、三天，再加入三至五斤35度以上糯米酒或高粱酒，封缸一年以上即成。奈何手边没有上好米酒，无法炮制，只好留待明年了。
採花的过程也是颇有诗意的。立于桂树之下，攀着缀满金粟的桂枝，先尽情地闻够花香，然后轻轻地捋下花粒置于盘内。时间久了，攀援香满袖，浓薰醉人。待到归时，兴犹未尽，想折一枝养在书房内，又觉不妥。转而又想：古今皆有折桂之说，宋代诗人朱淑真还有“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的诗句，可见“折桂”并非恶行，于是拣那含苞待放或初开的折下一小枝带回，用清水养于净瓶之中，置于书房的窗台之上，使我的书房着着实实地香了好些天。
採花归来，身心愉悦，作诗一首，以记其事：
折桂
正深秋，露华重，天风长。
枝枝黄金蕊，粟玉独芬芳。
香与韵，皆无双。
老夫聊发少年狂，
做一回，採花儿郎。
一枝潇洒胆瓶中，
身也香，心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