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间的童年光影

秋天书法

回溯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段被岁月尘封却又满溢着独特韵味的悠悠时光，我在一个仿若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呱呱坠地。村子被群山温柔环绕，这些山峦连绵起伏，像是大地在沉睡时微微隆起的坚实脊背，静谧又充满力量。站在村子里极目远眺，入眼皆是葱郁的山林，可别就此以为柴禾垂手可得，真要去寻觅它们，还得沿着蜿蜒曲折、仿若羊肠般的小路走上好长一段距离。在我童年记忆的深邃角落里，砍柴，是一段再平常不过却又无比刻骨铭心的生活片段，承载着往昔的欢笑与汗水，深深镌刻在生命的年轮之上。

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我是最小的那一个，大家都亲昵地喊我老满，我和三哥之间，有着三岁的年龄差。记忆里，别家孩子去砍柴，大多是在大人的带领下，跟着去凑个热闹，最后带着一小捆柴回家，更多是当作一种别样的生活体验。而我和他们截然不同，我常常和三哥以及他的小伙伴们一同穿梭在山林间，我们是山林里的小小探险家，追逐着生活的烟火与希望。

平日里，我们砍的大多是生柴，砍生柴的地方离村子倒不算太远。每当砍柴的日子来临，一大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就像一群欢快活泼的小鹿，叫嚷着、打闹着，蹦蹦跳跳地走进那片茂密幽深的丛林。一踏入丛林，我们便如四散的麻雀，各自散开，开始寻觅那些肆意生长、杂乱无章的杂木。那时的我们，心中有着一种奇妙的默契，一开始并不着急整理，大家都卯足了劲儿，一股脑儿地挥舞着手中的柴刀。那柴刀，因为长久使用，早已不再锋利，每一下砍下去，都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我们小脸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很快就打湿了衣衫，可谁也顾不上休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杂乱的柴禾在我们的努力下越堆越高。等砍得差不多了，我们便聚到一起，齐心协力将这些柴禾归拢起来，然后按照人数平均分配。每个人分到一捆柴后，便用稚嫩的肩膀吃力地扛着，一步一步，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去。回家的路上，既有伙伴们的欢声笑语，那是童年纯真友谊的体现；也有肩头柴捆带来的沉重负担，压得我们脚步都有些踉跄。可在那个年少无知的年纪，我们却觉得这一切满是新奇与趣味，仿佛这是一场充满挑战与欢乐的冒险。这样的砍柴活动，大多安排在上学前那短暂而珍贵的清晨，或是放学后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天际的时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或是傍晚的最后一抹余晖，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映照着我们一张张质朴纯真、带着汗水与笑容的脸庞，那画面，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间。

等到了周末，或是漫长的寒暑假，我们的砍柴之旅就变得更具挑战性，也更加难忘。我们会提前约上三五好友，各自从家中推出那略显破旧却又无比熟悉的板车，向着更远的地方进发。出发那天，清晨的微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残留的凉意，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们轻微的脚步声和板车滚动的吱呀声。我们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便匆匆踏上这充满未知的征程，心中既有对未知的期待，又有一丝紧张。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三哥、老六哥，还有我，一同前往三门砍柴。老六哥体格健壮，自己推着一辆板车，而我和三哥则合推一辆。我们沿着蜿蜒曲折的板车路，一路前行。板车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野草和不知名的野花，偶尔还能看到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天，分享着彼此的小秘密和对这次砍柴之旅的期待。就这样，我们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抵达了板车路的尽头——砍字头。

一到达目的地，我们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山林里静谧而又充满生机，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斑，像是大自然洒下的碎金。偶尔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那声音婉转悠扬，仿佛是在为我们加油鼓劲。我们在山林中忙碌着，手中的柴刀与树木不断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那是我们与山林之间独特的对话。汗水不停地从额头、脸颊流淌下来，湿透了衣衫，山间的风一吹，衣衫又渐渐变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汗渍，那是我们辛勤劳作的见证。

不知不觉间，时间悄然流逝，等砍够了满满一车柴，已然到了下午时分。此时的我们，早已疲惫不堪，肚子也开始咕咕直叫，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可回家的路还很漫长，还有那沉甸甸的板车和柴禾在等着我们。我年纪小，力气也小，只能在一旁帮忙推车。三哥和老六哥则一人拉着一辆板车，艰难地前行。一路上，遇到陡峭的大坡，我们三人便立刻齐心协力，弯下腰，双手紧紧握住车把，使出浑身解数往上推。每推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汗水模糊了双眼，我们也顾不上擦拭，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把柴禾安全运回家。推完一辆车，我们来不及喘口气，又赶忙去推第二辆，如此循环往复，在疲惫与坚持中不断前行。

那十几里的路程，在疲惫与饥饿的双重笼罩下，显得格外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我们走走停停，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不易。但我们始终没有放弃，相互鼓励，相互扶持。终于，当我们拉着柴车缓缓回到村子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炊烟，那是家的温暖与召唤。我们精疲力尽，饿得头昏眼花，脚步虚浮地走进家门。那一刻，瘫坐在椅子上，感受着疲惫与满足交织的复杂情绪，那种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那时的我，不过12岁，三哥也才15岁，我们在岁月的磨砺中，早早学会了坚持与担当。

如今，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那段童年的砍柴岁月早已远去，成为了历史长河中的一抹回忆。童年的砍柴经历，那些曾经的苦与乐，都化作了记忆深处最珍贵的宝藏，在岁月的沉淀中愈发熠熠生辉。每当我和现在的小孩说起这些过往，他们总是睁大眼睛，满脸惊讶与好奇，仿佛在听一个遥远而又神秘的历史故事。可在我心中，那一段段与柴禾相伴的日子，是我童年最真实、最生动的写照，是岁月无法磨灭的温暖回忆。它们见证了我的成长，承载着我对往昔时光的深深眷恋，成为了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

湖南秋天，原名孙秀华，苗族，八十年代的中师生，九十年代自考本科毕业，曾经到巡特警工作十年，现在在一所中学教写字，同时在网上进行公益性钢笔字培训，转眼又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