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场闲聊及夜行

轩辕剑

一

酒场闲聊，一小青年感叹：唉，真无聊，一年总有三百来天不想上班。

噢，也是。一年里除过星期天、各种节假日，也就差不多是250天了，竟然三百来天不想上班。

二

又是酒场闲聊，一个老青年说，唉，一天时间太短了。

早上九、十来点醒来，刷一会手机，洗漱完毕，吃个饭就一、两点了。收拾一下家务，看看手机。觉得累了再略眯一会，就下午六、七点了。想吃就做点，不想做就买点，然后就十点多了。出门走走路一个多小时，回来己十一、二点了。洗漱一下，躺床上刷刷手机就一、两点了。一天就过去了，真短。

三

我想起以前也是在一个餐桌上（大概是去年吧），一位女士抱怨骂他男人，说家里那么忙什么也不帮什么事也不管，家不收拾碗不洗孙子不看，一吃完饭就到楼下和那些等死队的人聚在一起拉话。后来一问才明白她口中所说等死队的，就是那些年老纪大的人。

果然年纪大了，就是在等死。其实，死才不管你年轻还是年老，死是无常，往往那些等死队倒比年青人活得更长。

四

小时候认为小小的门市里面什么都是好吃的，不论包装不论成份不论酸的甜的辣的，只要是放里面的都是好吃的。

现在进大大的超市，满场眼花缭乱的却不知买什么，把包装把成份把日期一一看过，却仍觉无物可吃。

生活总是让我们得到些什么又让我们失去些什么。

五

我从2024年走路，一直走到2025年。真的，这不是一个比喻的说法，我只是陈述着事实。

在2024年12月31日的晚上十点多，我出门了，一直走一直走，这样就走到了2025年的1月1日。就这样，一个多小时里，我走了两个年度的距离。

我是穿了棉衣，围了围巾，又拿了手套帽子口罩。我如往常一样走入一个新的黑暗。

冰冷的风在吹，但算不上肆虐。河里结了冰，河边的草与树都是枯萎的，有一种落寞。当然，也许这种落寞只是我想象的，它们却是坦然不在意的，如同我们人与其它虫鸟鳞兽一样，睁眼生活久了，总是需要一次安然的休憩。

我一直走着，穿过马路，掠过街灯，跨过石桥，顺着河道。后来我傍着山脚缓行。山脚下，少了山城许多斑斑点点的灯光，山脚下这夜便安静了许多沉寂了许多幽深了许多。幽深的夜空，这星便清晰繁茂了许多，我在山脚下抬头看星，这星星在光线幽暗处便显了一片片一团团的亮。我并不很在意我认不得这些星组成了什么星座，我只是欣怡这夜里，这颗颗寒星与我能相互彼此眺望。我以一种喜爱自然的心情，并带着一种敬畏与想往在山脚下望向它们。我数着一颗颗的星，我却数不清它们有多少数。我望着遥远的它们，想着它们也望着遥远的我。我要走了，我觉得它们依然在身后望着我，望着我一步一步的走，于是我的心里便自然的又多了一份留恋，带着寒夜里冰冷的温柔。

我走着，走在2024年和2025年的交集交接处。人们愿意说这是辞旧迎接，逐光而行。我知道，不独年岁交接处如此，每个日子的更递也如此，甚至每一秒的接续也连续着旧的过去与新的未来。我们不仅需逐光前行，我们也必须逐暗而行。因为，你要知道，光与暗是一个统一体，不可分割。无暗则无光，无光则无暗。

我走着，踽踽凉凉，但并不寂静，更不凄凉。孟子说“行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我扭曲这话的本意，只是想说我安然于这夜的独行。

我走在这一年最后的夜与一年最早的晨，我见了冰河蜿蜒曲折，草枯树冷。我见了天宇星象纵横，峰峦如线。我见了宝塔大放光芒，街灯如雾。我见了烟花升空绽放，叙述人心。我也见了仍然如流星飞驰的车辆和一个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远处山上，那灯火勾勒的道观，是悬浮在半空里所有凡人心中仙界的形状。

我走着看着，以一个夜行者的静默傍观。我激动着又平静着，我看着世界的影子又看着我的内心。我也只是世界的一个影子。

我的影子是行走的冬夜的心情，或被街灯拉成一抹渐长飘忽的浅灰，如夜色融入夜色，或被压挤成矮矮一团，如灯下浓湿欲滴的水印。而我的心思，却在沉默的躯体里如掩盖在冰下的河水，看不清形状却没停止过流动。忽尔又会觉得自己是在夜中茫然踏着台阶向那空中茫然升起的风，在冰冷中没有形状没有目的，甚至没有方向。

就这样，我在这夜里，如往常一样走了一个黑暗，又与往常不一样走了一个新的黑暗。我在这黑夜的暗里走在光亮里，又在这黑夜的光亮里想走进更深的暗。

后来我发现，我不但挟裹了满身夜的寒气和迷茫，也在肩头担挑了许多烟花绽放后的砂粒灰尘。

破灭也是一种新生。

202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