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血逐梦陇海线——童年往事系列之八

刘安成

踏血逐梦陇海线 ——童年往事系列之八 作者/刘安成 那是一段被岁月尘封却又在我心中永远熠熠生辉的记忆。 七十年代初期的我——一个偏远农村的少年，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心中怀揣着对知识的无限渴望，却也面临着辍学的残酷现实。初一的学业以优异的成绩落幕，而初二的学费，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本来就瘦削的身体之上。 由于背负着“地主份子”的特殊标签，家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似乎一直对受到“成分”牵连的孩子们心存愧疚，也早已把生活内外的一切都看得黯淡无光。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宁愿住地窨子，再也不置办家业。”而对于孩子上学读书的事，更是不以为然。虽然他也是村里的文化人，但当时在他看来，读书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上学能顶啥用？还不是照样一腿插到地沟里，戳一辈子牛屁股？”所以，尽管我在学校也算得上品学兼优，深得老师们看重，父亲依然不太支持我上学。 　　但我深知，唯有读书，方能让我这个农村娃有朝一日走出这片黄土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在那个蝉鸣蛙叫的炎炎夏日，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徒步寻找百里之外的安徽省砀山县舅舅教书的学校，或许能为我赢得继续上学的机会。 班主任老师知道我的想法后，既心疼又鼓励。他建议我沿着陇海铁路线一路向东，一边走一边打听，或许能遇到好心人相助，寻找到舅舅所在的学校。 于是，我踏上了那条漫长而又未知的旅程。肩上搭着一件棉布衫，脚上穿着露着脚趾的破布鞋，脚下踩着坚硬的石籽路基，开始了求助之旅。 阳光炙烤着大地，汗水湿透了衣背，鞋底渐渐磨破，脚底板和脚趾头也磨出了血泡，每一步前行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饿了，就搜寻铁路壕外苦涩的野果之类的东西充充饥；渴了，便捧起附近河沟里的水喝上几口——尽管那河水带着浓重的泥土腥味。 　　终于，在日落西山时分，我艰难地走了砀山县火车站，准备打听打听我接下来该往何处走。这是一个嘈杂而又繁忙的地方，人潮涌动，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正当我一脸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疯子冲了出来。疯子挥舞着手臂，嘴里大声叫嚷着，也听不懂他说的啥，到处追打小孩子。我被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颤，四处逃窜，却无处藏身。就在我大惊失色之时，一位卖茶叶蛋的奶奶挺身而出，用她的身躯护住了我，疯子也不敢靠近我们了。奶奶还从盆子里拿出一个茶鸡蛋，让我充饥。那一刻，我的心被温暖和善良紧紧地包裹着。 夜幕降临，茶叶蛋奶奶问清我的情况，让我等八点半以后的停站客车，再往东行。我有些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希望能在茶叶蛋奶奶的帮助下乘上火车。就这样等啊等，终于等来了那趟客车。当火车缓缓驶入站台，在茶叶蛋奶奶的指引和掩护下，我挤入人群，从人缝中钻进了车厢。 　　毕竟是平生第一次坐火车，车厢内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奇，又那么陌生，我吓得不知所措，慌忙中钻到座位底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事有凑巧，列车员在扫地时发现了座椅下面的我。好心的列车员问明情况后，非但没有斥责我，也没要求我补票，反而帮我找了个隐蔽的座位安顿了下来，并告诉我，到站后会帮我安全下车。 火车开到了离舅舅的学校最近的一个站，列车员让我下了车。举目望去，四周一片漆黑，茫然夜色中，我感到空前的无助和恐惧，差点哭出声来。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来到我跟前。这是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大哥哥，他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哭泣？我怯怯地告诉了他缘由和自己要去的学校。没成想，他竟然是我舅舅学校的学生。我像遇见了救星一样，心里立马踏实了许多。大哥哥把我领到了他家，又熬了一锅红薯粥让我喝了个大饱，并在他家里过了夜。那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梦里都是未来的光明。 　　第二天晚饭后，他带着我步行十来里路，来到舅舅所在的程庄中学。舅舅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一个十多岁的小孩能找到这里，老师们得知我的来意后，无不为之动容，都在鼓励我坚持下去，用知识改变命运。我在学校住了一个晚上，带着舅舅给我的两块钱、一支钢笔和几个作业本，以及返程车票，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坐在火车上，心情无比激动，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惶恐不安和心慌意乱。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对初二的学习生活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父母及家人两三天没见到我，焦急万分。四处八方寻找个遍，也不见踪影。看到我突然来到家里，既惊讶又心疼。问明了缘由后，父亲的眼眶湿润了。母亲紧紧抱着我，承诺以后无论多困难也要供我读书。 就这样，我顺利返回了学校，继续我的学业。初二那年，我以优异成绩完成了学业，并顺利考上了高中。之后，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我凭借自己不懈的努力，顺利考入过去做梦也没敢想过的大学。 回望那段旅程，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挑战。但正是这份对知识的执着追求，让我最终走出了农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知识，确实有着改变命运的力量，它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也让我深刻体会到，无论身处何种困境，只要心怀梦想，勇于行动，就有可能战而胜之。我“踏血逐梦陇海线”的往事，或许只是万千农村学子求学历程中的一个缩影，但它证明了一个道理：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坚持与勇气，永远是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