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都市（中篇小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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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年的初夏，天气颇为异常，气温陡然飙升。骄阳似火，将黄土高原炙烤得好似滚烫的铁板。郑红一家三口，在闷热无比的面包车内被汗水浸得透湿。

郑红望着车窗外，眼神中满是焦虑与迷茫。曾经，她怀揣着成为城里人的梦想到了江南荣城打工，一心想融入城市，还与一荣城小伙子相恋，眼看梦想就要一成真，却因男方家人的反对，恋情破碎，梦也随之消散。失恋的打击让她陷入自我怀疑，消沉许久，回乡。回乡后，经舅妈介绍匆匆结婚。儿子出生后，那破碎的城市梦再度燃起一丝火苗，她渴望儿子能在城里接受良好的教育，却又害怕再次受挫。如今，带着儿子和丈夫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心中既有对未来的丝丝期许，又被未知的恐惧紧紧缠绕。

丈夫陈雄，一路沉默，眉头紧锁，仿佛心头压着千斤重担。他深知此番进城对这个家庭而言，是一场充满未知的冒险。但为了妻儿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他还是坚定地与郑红一同前行，此刻，他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能在这座繁华都市中寻得一处安稳的栖身之所。

儿子则兴奋异常，手舞足蹈，缠着郑红要抱抱。他那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对城市的好奇与向往，全然不知父母内心的忧虑。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抵达县城的高铁站。上车时仿佛置身冰窖，六个钟头后下车，又似迈入炽热的蒸笼，终于来到了江南的荣城。

出站时，夜幕深沉，马路上灯光璀璨，令人眼花缭乱。郑红坚持走路，陈雄却主张打车，郑红执意要走，说胖姐在出租屋等着。

哎，胖姐都有保障房了。郑红感叹道。

郑红在外婆家打工时结识了胖姐，胖姐对她关爱有加。胖姐离异后，独自带着两个女儿，日子过得颇为艰辛。但胖姐性格坚韧，从未向生活低头，这份坚韧给了郑红一丝鼓舞。

儿子缠着郑红要抱，郑红不耐烦地让他找爸爸。儿子看到轿车嚷着要坐，郑红果断拒绝。陈雄提议坐面包车，儿子抱住郑红的腿，郑红一摸，感觉湿漉漉的，心里一紧，忙叫陈雄去叫辆面包车。

此刻的郑红，内心烦躁不安，既心疼儿子，又为生活的艰难感到无奈。

儿子站在郑红的座位旁，脸紧贴车窗，兴奋地喊着：“肯德基，肯德基，我要吃肯德基；耐克，耐克，我要穿耐克……”

郑红轻轻拍了儿子的屁股，说，肯德基你不是吃过了吗？鞋你脚上不是穿着吗？儿子却执拗地回道：不是，耐克的勾是向上的，我的是向下的。

郑红抬头看向窗外的耐克标识，心中一阵慌乱，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深感愧疚，觉得没能给儿子更好的生活。

肯德基是郑红去县城时给儿子买的生日礼物，还买了双安踏，特意买大了两号。

郑红紧紧搂着儿子，用身体挡住车窗，既盼着儿子能接受城里的教育，又怕儿子被这繁华迷了心智，失了纯真与质朴。

儿子挣扎着又扑向车窗。郑红重重地打了儿子屁股一下，高声说道：要不咱们就回去，不做城里人了。

儿子这才乖乖地坐在她身旁。

二

到达出租房时，夜色如墨。胖姐从楼梯口奔出，一把抓住郑红的手，说，郑红，你越来越漂亮了！郑红的目光扫过胖姐，说，胖姐，你也是啊，咋一点都不胖了？胖姐笑道，快，快，进屋去看看，为了找这房子，我可是费了不少心。现在荣城正在大规模拆城中村，只剩这一处因缺乏开发价值而留存着。

郑红拉过儿子，说，儿子，叫大妈妈。又指了指陈雄，这是我老公陈雄。

房间约莫十来平方米，卧室与卫生间合为一体，厨房在走廊尽头，月租一千六百块，需一次性交付一季。

郑红掏钱数了两遍，让陈雄也数了一遍，自己又数了一遍，而后递给胖姐。

胖姐瞥了郑红一眼，说，你这年岁又无专长，找工作也是徒劳。我在月亮湾休闲山庄足浴中心做事，你随我一同去吧。倘若遇上老板或官员来洗脚，兴许能为你老公谋得一份差事。

郑红犹豫着未作声。此刻的她，内心纠结万分，一方面渴望尝试寻找更好的机会，另一方面又害怕落空，反倒错失胖姐提供的良机。

胖姐似是洞悉了郑红的心思，说，郑红，你年轻时当过服务员，如今这把年纪能在足浴中心当洗脚工已属不易，比你年轻貌美的都在干这行呢。郑红点了点头，拉过儿子，说，跟大妈妈说再见。

翌日，郑红在胖姐的引领下见了经理，经理点头应允，郑红交了八百服装费，换了工作服，顿时韵味大增。但她内心却充满了忐忑，不知这份工作能否支撑起家庭的未来。

之后的一个多月，郑红跟着胖姐在足浴中心做事，因聪明伶俐又漂亮，很讨客人欢心，一个多月后，终于有客人直接点郑红的钟，这对洗脚妹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提成也能高出十个百分点。

三

暑期悄然来临，新学期的脚步日益临近，儿子的幼儿园尚无着落，陈雄的工作亦无头绪，全家仅靠郑红在足浴中心那微薄的收入艰难维持，这令郑红内心烦闷至极。

点钟的是位姓张的医生，是胖姐的熟客，平头宽边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约莫四十五六岁。他初次留意到郑红，是因其不经意间流露的善良，对一位脚部有残疾的客人耐心又体贴。

张医生有个习惯，午睡时边洗脚边看电视，钟爱凤凰卫视的新闻和读报节目，看着看着便易打瞌睡，醒来则会观看《锵锵三人行》，还自称“豆（窦）粉”。

日子如水般流逝，张医生来的次数愈发频繁，与郑红的交流不再局限于工作，会共同探讨一些社会现象，张医生对郑红的关怀也由工作领域逐渐延伸至生活层面。郑红对张医生渐生别样情愫，不单因其身份地位，更多是源于他所展现出的理解与尊重。可每当她沉浸在这种特殊的情感中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丈夫陈雄憨厚的面容和儿子天真的笑脸，内心便涌起一阵罪恶感。她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这样的情感是不道德的，可生活的压力和张医生的温柔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挣扎。

张医生每次前来皆点郑红服务，渐渐地，有意无意会与郑红多聊几句，分享工作中的趣事或生活里的感悟，郑红总是微笑倾听，偶尔也会发表自己的见解。某次洗脚时，张医生轻轻叹息，郑红好奇地询问，得知他遭遇了棘手的病人，心中对其善良和责任感又增添了几分敬佩。另有几次，张医生观看感人新闻时眼眶泛红，郑红目睹此景，心中涌起异样的情愫，仿若窥见了他内心柔软的角落。但在这同时，郑红又会想起和陈雄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那些相互扶持的日子，如同警钟在她心中敲响，提醒她不能越界。

后来，张医生对郑红的关注愈发显著，郑红划破手指时，他匆忙找来创可贴亲自为其贴上，眼神中饱含关切。某次服务中眼神交汇的瞬间，郑红的心仿若被小鹿猛撞，张医生趁其不备悄悄握住了她的手，郑红先是一惊，随后羞红了脸，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便半推半就。可在那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和丈夫的婚礼场景，亲友们祝福的话语犹在耳边，她的手微微颤抖，想要抽回，却又有些犹豫，内心的道德和情感在激烈地斗争着。

张医生开始送她些礼物，诸如手机、适合她儿子的耐克鞋、玩具枪等等。郑红心中暗自欣喜，望着儿子愈发像城里孩子，张医生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频繁浮现。每当她看到这些礼物，开心之余，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她知道这些礼物背后是一种危险的关系在滋生，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缘，一步走错就会粉身碎骨。

一日，张医生约郑红吃饭，起初她犹豫不决未应允，后在胖姐的劝说下应承下来，却提出要去“外婆家”。她自己亦不明为何有此想法，或许是内心深处渴盼一种被珍视的感觉，但更多的是她试图在熟悉的环境中寻找一丝道德的支撑，让自己不要陷入这错误的情感深渊。

饭后前往胖姐家，胖姐言张医生对她有意，郑红的心湖顿时泛起层层涟漪。至胖姐家，郑红望着那两室一厅，满心皆是羡慕。这时，胖姐的小女儿蓝英走了出来，打破了这份沉默。郑红问，她姐姐红英呢？

屋内瞬间陷入一种异样的静谧，仿佛有一种神秘而沉重的力量笼罩。胖姐的脸色渐趋阴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而后顺着脖颈潸然滑落。郑红忙问，究竟怎么了？胖姐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她走了。

胖姐抹去泪水，缓缓述说起那段惨痛的过往：那晚，红英乘坐出租车归家，司机心生邪念，她仓皇逃下车。一辆货车疾驰而过，红英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

郑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所闻，身子微微颤抖着追问，法院如何判决？

胖姐的脸色更为悲戚，咬着牙说，法院判定司机过失杀人罪，仅判了十五年。后来，我抑郁成疾，便回了老家调养。直至一日，我在医院输液时，邂逅了昔日的旧爱，他言能助我。

再后来呢？郑红追问。

胖姐又饮了口水，接着道：

他帮我撰写材料，进行调查，发现那杀人司机背景深厚。我手持写好的材料上访。这一招果然奏效。那司机的家属旋即找上门来，提出私了，为我购置养老保险，办理荣城户口，还承诺给予我一套保障房。如此条件，我实难拒绝，我尚有蓝英啊，她即将升入初中，有了荣城户口，便能在城里就读公办中学，享受义务教育。

胖姐说完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把手从郑红手中抽出，高高扬起，舒展了一下那略显肥硕的身躯，如释重负。

四

郑红在归家途中，心中一直惦念着张医生，手中紧握着最新款的 iPhone5。为了这部手机，有人不惜卖肾，她儿子拿着在门口玩耍，旁人皆以为是城里的孩子。她的思绪不断飘向与张医生的关系该何去何从，男女之事，看似发展下去也不过如此。思及此，她竟与张医生有了亲密关系，心怦怦直跳，抬头望向天空，那模糊不清的月亮高悬天际，仿若在默默窥视着她。她蓦地冒出一念：倘若被陈雄知晓，该如何是好？她的心跳声在耳畔回荡不息，挥之不去。忆起自己与陈雄许久未有亲密之举，愧疚之感瞬间涌上心头。每次陈雄欲与她亲热，她皆拒绝。陈雄总是抱怨：来到荣城后你怎么变得如此冷淡？郑红道，一家三口同睡一张床，如何行事？有时见他实在难耐，便用手悄悄为其解决。此时，她才深刻意识到，自己对家庭的冷漠和对婚姻的亵渎是多么可怕，她的行为可能会给这个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想着想着，她的脸发烫，身子也燥热起来，全身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她再次抬头望向天空，欲瞧瞧除了月亮，是否还有星星在注视着她，然而天空中星星寥寥。

夜幕深深，郑红归家时，如水的月光透过那轻薄的窗幔，悄然洒落在略显逼仄的屋内。儿子已然沉睡，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陈雄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手持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郑红匆匆沐浴完毕，浴室中弥漫着温暖的水汽，晶莹的水珠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儿子乖乖地躺在床的一侧，郑红身着淡红色的吊带裙，轻柔地挨着儿子躺下，陈雄则居于床的另一侧。虽说三人共处一床，可彼此之间仿佛横亘着一道无形且难以逾越的鸿沟，显得疏离而陌生。屋内的空气仿佛也被一种压抑的氛围所笼罩。

陈雄凝视着郑红，轻声问道：今日为何这般欢愉？就在此时，窗外的微风悄然拂起窗帘，朦胧的月光时隐时现地洒落在他们身上。郑红的心中瞬间浮现出胖姐家那令人艳羡的屋子，眼眸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低声说道：今日去了胖姐家，她那房子着实极好，真盼着咱们也能拥有。陈雄的心底涌起一阵无奈与惆怅，望着郑红，缓缓说，工作尚无着落，不知何时才能拥有那样的房子。郑红在心底暗暗为自己鼓劲，坚信终有办法解决，嘴上则回应道：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陈雄眼神中透着迷茫，看了看郑红，又瞧了瞧儿子，随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郑红轻柔地揽入怀中。两人的唇缓缓靠近，开始亲吻。此刻，柔和的月光倾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的身影增添了一抹如梦如幻的美感。郑红的心中先是掠过一丝惊愕，继而被陈雄的热情所点燃，她热烈地回应着陈雄的吻，心中却感慨着生活的艰辛以及对亲密情感的深切渴望。起初，他们心中尚有顾忌，不时地望向儿子，渐渐地，所有的顾虑都在那汹涌澎湃的欲望中消散无踪。就在两人忘情拥吻之际，儿子突然翻身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喊道，你们在干吗呀？两人如梦初醒，陈雄猛地抽回手，心中一阵慌乱与尴尬。郑红睁开双眼，满是不舍地从床上坐起，心底交织着懊恼与羞涩。

两人皆沉默不语，在那昏暗中，儿子跪在床上，呆呆地望着他们。郑红长长地叹息一声，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颓然地倒在床上。此时，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那隐隐约约的月光，见证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郑红的内心满是愧疚，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伤害了这个家，她害怕儿子受到影响，更害怕失去丈夫的信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