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就是为了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记得当时喊得最响亮的一句口号,就是“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这句口号,喊喊挺轻松,可是要真正做到,却是苦中有苦,难上加难。农村的生产劳动,对于我们这些在城市里成长起来的青年来说,的确是一次艰苦的经历和磨练,从来到生产队,走进农民群体的那一天起,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和坚强的意志,是不可能坚持下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玉米高耸,糜谷绿莹莹的时节,在准备好充足的烧窑煤块后,接下来,就是要储备砖坯和瓦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备坯的活艰苦、繁琐而细致。首先是平整场地,把去年脱坯的场地重新平整,高铲低垫,用石夯细细的进行一次再夯实,两个人拉着一根绳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测量好其平整度,然后拉着石碾反复碾压,直至平如镜面,油光锃亮,这才算合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下来就是砸泥,备好丈量好立方的黄土,加入适量的水(这是积累了经验的人干的),人们首先赤脚踩踏,当踩踏到一定的程度,就要用一根两厘米圆、两米左右长的钢筋棒反复敲砸,一直砸到黄泥如揉到的面团一样绵软细腻,这才开始在场地上脱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脱坯是一项很严格的技术活,一直以来都是兰广明在干,只见他先用柴油把模子细细地清洗一遍,摆在地上,供泥的人把一锹泥轻轻的倒入模具内,他用手把泥鞠起来在模具内摔几下,在按按四角,用一根细钢丝做成的弓子贴在模具上一拉,卷掉上面多余的泥巴,两只手捏着模具的对称角轻轻一提,一个砖坯就好了,模具内壁抹上柴油往旁边一摆进行下一个。整个过程严谨细致,一气呵成,动作的利索程度让人不禁竖指赞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要烧出高质量的砖,第一步也是很关键的一步,就是要和出高质量的泥巴,在和泥上,兰广诚是专家,解放前他在地主家扛长工时就常年累月的从事着这样的劳动,只见他先指挥着把筛好的黄土堆成立方块,用尺子量好长宽高,然后在中间掏出一个坑,再加入定量的水,这才让几个人一起慢慢的用锹往水中壅土。在这个过程中,不允许水漏出土堆,直到水和土完全地融入到一起,才开始用锹和,接着几个人光着脚到里面踩踹,踹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把泥攒成堆,开始用钢筋棒进行第一遍的打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要准备脱一千块砖坯的泥巴,需要这样堆起来,砸,砸一遍后再堆,再砸,反复八到十次,直到把泥巴砸成和面团一样的柔软细腻,抓起一块,用脱坯用的细钢丝划开看不到一丁点蜂孔,才能进行坯的制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砸泥是队长事先分配好的,由我、尹根山,女社员秀秀和白成英,每个人一次砸十几到二十下,然后换下一个,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这堆泥巴完全合格,我们就完成了一上午的任务。下午继续,砸好的泥巴堆起来用浸过水的草帘盖好,以备第二天上午脱坯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次干这种重活,他们三个人都非常照顾我,每次轮到我砸时,最多也就是十下左右便被人夺过,而他们则是每人每次都要砸二十到二十几下。在说说笑笑中度过了两天时间,到了第三天的下午,就感觉到了两条胳膊有些沉重,钢筋棒总感到抓不紧,抬不到一定的高度,而且速度也慢了许多,他们几个也看了出来,到了最后砸两轮才让我干一次。傍晚收工后,我托着沉重的步伐回到牛玲家,洗了把手,就坐在炕上喝水,等着晚饭。牛玲看到我满脸疲惫,就说:“兄弟,这种活你从没有干过,这几天可能太乏了,不行明天让队长给你换个工?”我说“嫂子,不用,他们几个很照顾我,没关系,习惯就好了。”牛玲看着我,嘴皮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旦旦奶奶把晚饭端上了炕桌,牛玲递给我一双筷子,我伸手去接,没成想一下子竟然没捏住,筷子“吧嗒”一声掉在炕席上,牛玲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我这才发现,我的右手竟然圆乎乎的肿的像个馒头。牛玲放下碗,一声没吭转身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功夫,她大着嗓门说话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一块进来的,还有祁队长,牛玲握着我的手臂说“队长,你看看,你看看,丁知青的胳膊手成啥样了?”祁队长接过我的手,用指头在上面一按,深深的一个小坑,好半天都没有恢复过来。他面色一沉说“这个娃娃,你都这样了,咋么不给我说一下?”看见手臂成了这种模样,我心中猛一下产生了极度的恐惧,心脏“咚咚”的猛跳起来,一下接着一下总想挣脱心房,从口腔中蹦出来,右臂剧烈的颤抖着,祁队长看见我这个样子,就说:“不是太严重,你不要害怕。”转过身对牛玲吩咐道:“你去,去把兰广厚喊来。”接着,他自己一路小跑,回家去拿来了半瓶白酒。兰广厚进来后,抓住我的右胳膊从上到下轻轻的捏了捏,又细细的看了看我的左胳膊和手,对牛玲说:“你先给碗里倒点酒,点着火,抓着火酒给轻轻搓搓,我去去就来。”牛玲给碗里的酒点上火,可是衣服的袖子脱不下来,队长见状说:“拿剪子,把袖子剪掉吧,小心不要把肌肉拉伤了。”牛玲说:“袖子剪掉咋办,你给赔件新的?”队上说:“好,我赔。”牛玲拿来剪刀剪开我右胳膊的袖子,刚要抓火酒给我搓,旦旦奶奶说:“干这个,我有经验,还是我来吧。”说着随手捏住我的胳膊,用手在碗里抓一把,在我的胳膊上揉搓一会,抓一把,揉搓一会。兰广厚端来了半碗黑渍泥一样的糊糊,看了看火酒搓的情况,说:“差不多了。”拿着一个小竹片,把那黑糊糊均匀的涂抹在我的胳膊和手上,然后在我的“赤脚医生药箱”里取来一卷绷带,一圈一圈地从上到下缠了起来。对我说:“不大要紧,过两天消肿就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面对着祁队长,旦旦奶奶一个劲的数落:“你说你,几十岁的人了,明知道这娃从没有干过这么重的活,还这么分配?”祁队长尴尬的笑笑:“老嫂子,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旦旦奶奶眼睛一瞪:“咋话,还有以后?”祁队长急忙摆摆手:“没有,没有。”对我说了声“好好缓着”,便笑着转身走了出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晚饭后,我回到队部,在煤油灯黄豆大灯火散发的光晕里,一个人蜷曲在偌大的土炕一角,胳膊酸胀,肩膀疼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也丝毫没有了看书的心思,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学习播种,那是一个带着斗子的犁,牛在前面拉着走,人在后面扶着犁,双臂要有节奏的摆动,这样斗子下面的小孔,在一个碰珠的左右碰撞中,让斗子里的麦种均匀的漏下,摆动快了麦子漏下太多,麦子成长起来太稠,浪费了种子,摆动慢了,种子漏下太少,麦子成长起来太稀,浪费了土地。在尹根川的指导下,我用了整整的两天时间,才让自己的动作符合了要求。第二天的下午,在兰广厚老人的验收后,给了我合格的评价,心里非常高兴。吃晚饭是时候,感觉自己的两个肩头有点酸胀,也没有太在意,等回到队部要睡觉的时候,才突然感到连脱衣服都成了困难,两个肩头和胳膊的酸胀疼痛让人额头只冒冷汗。尽管过去了好几个月,但那种痛苦的记忆,依旧沉淀在脑海中。这次的情况似乎要更加严重,迷迷糊糊中,想起爸爸、妈妈和姐妹们,突然觉得这次下乡是不是一个错误,如果继续待在城里,生活是不是也能继续,何苦独自一人来到这里,遭受这样痛苦的折磨?夜深人静,疼痛的干扰依旧,仰躺着疼,左右侧躺也疼,无奈,只好把下颚放在枕头上趴着,想着,想着,眼泪止不住的涌出了眼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明天一早一定要打起背包回家!”似乎下定了这样的决心,终于才能迷糊了一会儿,紧接着,就听到了场院里雄鸡嘹亮的报晓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坐起身,艰难的穿好衣服,刚要下炕,就听见牛玲在外面敲着窗户说:“兄弟,你不用着急起来,队长说了,今天让你缓一天,工分照记。饭在锅里热着,你一会起来后去吃。”我答应了一声,是接着躺下去,还是去上工?短时间内思想激烈的斗争起来,一个声音在心底深处响起:“你不是想尽早返城吗,现在面临的就是对你的考验,难道就能因为这点苦而退缩?不能,决不能!”我强忍着极端的不适快速走出队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旦旦奶奶看着我吃完饭要去上工,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你这娃,这么拼命干啥呢?”我说:“姨娘,我是个年轻人,睡着挣工分,还不让人家笑话啊。我不能砸泥,还能给他们挖土吧?再者,兰叔也说了,要动弹,动弹好的快。”旦旦奶奶见我这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顺手抓起一把铁锹放在了我的左肩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场地上,也是刚刚到的社员正在做着准备工作,见我扛着一把铁锹走过来,一个个吃惊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面对一个怪物一样盯着我看,我一脚把铁锹踩进土中,笑着说:“咋了啊,才分开了一个晚上,就不认识了?”几个人都笑了,我看得出,他们的笑声里充满了赞扬,尤其是尹根山,伸直手臂,给我竖起了大拇指,秀秀的脸蛋仿佛更红了,圆圆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眼神既清澈又有异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足足有一分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选之网络,感谢作者。)</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