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决心

赵大夫

在非洲，每天早晨羚羊睁开眼睛，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必须比狮子跑得还要快，否则就会被狮子吃掉。而同一时刻，狮子从睡梦中醒来，首先闪现脑海的一个念头就是，我必须追上羚羊，要不然就会饿死。所以无论你是羚羊还是狮子，这都不重要——太阳出现时，你最好快跑起来。远古时期的人类也是如此，如果不捷足先登，或者没有食物，或者被别的动物当食物。所以人在直立行走后，跑步就与人类形影不离，人类的大脑、肺和肌肉都给予了人类奔跑所必需的力量，因为这是人类生存不可缺少的本能。这样看来，除了吃喝，跑步蕴含着人类最原始的质朴。

但跑步又与吃喝不太一样，吃喝是直接进入到人的身体，即刻解决身体口渴和饥饿的需求。而跑步是给身体带来间接获益，特别是现在不需要与其他动物争食物，逃避更凶猛的动物追杀，实际上现在跑步的意义更多是为了强身健体。可强身健体的方式很多，跑步强身健体也是一项先吃苦，后得实惠的慢功。所以人一旦有惰性，一旦只看重眼前的利益，这也是人不可回避的本能，跑步这件事不见得都会排在每个人的日程表中。

这些年不可否认地看到，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交通条件的便利，人的跑步欲望在慢慢被冲淡，跑步能力也在一步步退化。特别是在成年离开学校以后，没有了强迫性的跑步要求，人们已经回忆不起当年什么时候曾不停歇地跑过1公里，有时为了紧急情况不得不跑几步，也是气喘吁吁。造物主打造了人的两条腿，不是当成摆设。人的生命维护，也不仅仅只靠吃喝解决。生命在于运动，没有运动的生命，肌肉就会萎缩，心肺耐力就会逐渐走下坡路，骨量的快速流失也就在所难免。

人进化到现在，身体每一个零件，都有确切的功能，每个功能又是与全身的各个零件互相关联，所以身体是有机的整体。不要以为能吃，营养就不会缺乏，如果消化系统不吸收，体内缺少关键的消化酶，照样会营养不良。同理两条腿的存在，就是启动机体新陈代谢的车轮，两条腿的移动速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身体新陈代谢的快慢。俗话说：人活一口气。这一口气就是空气中的氧气。人靠呼吸系统把氧气带入到体内，又通过循环系统把氧气输送到各个器官的组织细胞，有了氧气的组织细胞通过能量转化，使生命富有了活力。所以心肺的摄氧能力与机体的健康密切相关，而跑步正是提高心肺摄氧能力的功臣。

不要以为原始的跑步只是一个被动的防御追杀，也不要错误的估计不跑步也不影响吃喝。实际生命不仅是活，还要充满活力。活是相对于死，不涉及质量问题。而活力是质量，它有两层含义，一是身体的活力，二是精神的活力。也许后者在诠释生命价值上比重会更大。活着的人，没有不苛求生命的质量。但质量不是想当然就会送到我们的嘴边，是需要下一番功夫，吃一些苦，遭一些罪换来的。每一个跑者都知道跑步的苦，特别是那些持之以恒，把跑步作为生命中不可或缺一部分的人。西班牙人霍尔内特在《跑出巅峰》曾写道：“秘密不在腿上，而在心的力量。你必须出去跑起来，无论是下雨、刮风、下雪，还是闪电劈着了你跑过的树，还是暴风雨中雪花或冰雹打在你的腿上、身上，疼得你直哭。不管！为了能继续奔跑，你必须擦干眼泪，睁眼看清石头、高墙，或天空。心的力量让你对彻夜狂欢说不，对考试高分说不，对漂亮姑娘说不，对面颊蹭上的柔软床单说不。将你的灵魂注入，在大雨中奔跑，直到因为泥泞而滑倒，血流如注。然后起身，继续爬坡，在暴风雨中将你带至最为高远的山峰。”

虽然跑步在跑者眼里是生命的一种救赎，是对原始本能的一种感恩，但在舒适间区待久了的人，一下子去找苦吃，又不知道苦之后有没有甜，是不容易下这个决心的。现在跑步在大多数人看来，已不是本能了，是吃苦的差事。我当年跑步的起因，是因为作为一名医生，大腹便便，跑一个一百米上气不接下气，年纪轻轻就脂肪肝，高血脂，我也怕病，怕死；再一个我这种不健康的形象，怎么让病人去接受。所以明知跑步是吃苦，也硬着头皮去敲跑步这扇门。当然跑步的苦也不是轻而易举就接受了。在跑的过程中，在吃苦的过程中，人是要挣扎的，坚持下去的动力，人一定要在吃苦的过程中学会思考、学会反思。人在顺利的时候，想的会很少，一切以为都是老天的安排，坐享其成。反而吃苦的时候，开始动脑子了，开始有了思考，当然最初的思考还是想为不吃苦找理由，后来不管是从身体的反应，还是在精神上的觉醒，发现世间真正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吃苦之上的，没有捷径可循。

一旦人学会了触及灵魂的思考，就是真正发现了人不仅要活着，还要充满活力地活着，要有活力，就要注入能量，能量哪里来？这无疑就让跑步有了一个顺理成章被接受的理由了。所以对于现在大多数人，要想不假思索地把跑步作为生活中的习惯是一件很难的事。选择跑步缘于既往顺风顺水的生活出现了或大或小的变故，特别是健康。我是这样，春上春树也是这样，春上在过上从早到晚伏案写作的生活后，体力逐渐下降。因为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不知不觉香烟便抽过了头。他想作为小说家要度过今天漫长的人生，就必须找到一个既能维持体力，又能将体重保持恰到好处的方法。

不是我现在热衷跑步了，就要来给跑步当说客，但对跑步的由来，跑步的纠结，跑步对身体和精神方方面面的影响以及跑步给众多人带来的良性反馈，还是有必要客观地表达一下对这人类原始的本能我的一些看法。人想不想跑，想不想把跑步如同一日三餐、睡眠、家务和工作一样，被组编进生活循环，这纯属个人的行为，既不能绑架，也绑架不得。

跑步不是保有健康的唯一方法，却是对大多数人最直接，最简便，最容易在体能和情绪双获益的高效途径。它不依据于年龄、性别、地域，只要下定了跑步的决心，就一定有一款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跑步规则。跑步可以把我们塑造成全人，全人的本质一部分是动物，一部分是小孩，一部分是艺术家，一部分是圣人。我们跑的越多，就越想跑；跑的越多，就越过着由跑步所调节和影响的生活；跑的越多，就越确定自己正往真正的目标前进，那就是：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