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2.24记忆碎片

从业

记忆碎片之饥饿的童年

《童年的记忆》

1954年10月25日，我降生于胶东半岛的一户农家。那一天，恰逢志愿军赴朝作战纪念日，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窗外细雨绵绵，可屋内却因为新生命的降临而暖意融融。但在我的记忆里，这份温暖总是和饥饿的阴影相伴。其实，这些记忆更多的是来自父母无数次的讲述，就像深深镌刻在我心中的印记。

我家所在的村庄离龙口码头只有十几里地。母亲常常念叨着院子里有十来间房，还有那片自留地，那是曾经充满希望的家的模样。可在我最初的记忆中，村中的景象却无比凄惨。高大的槐树、榆树，树皮都被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像枯骨一样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整个村子仿佛被饥饿的阴霾所笼罩。

1959年，我五岁。那年冬天的寒冷似乎能穿透人的骨髓，寒风裹挟着雪花，从土墙的裂缝中拼命地往屋里钻。我虚弱地躺在炕上，连翻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天还没亮，母亲就去地里劳作了，走之前，她把最后一把玉米面搅成糊糊喂给我。我躺在炕上，听着肚子咕咕叫，眼睛只能盯着房梁上的蜘蛛网，心里盼着母亲快点回来。

有一天，母亲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怀里鼓鼓囊囊的。她急忙关上门，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衣襟里掏出几根老硬的红薯藤和一把玉米粒。她的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都是泥土。母亲把红薯藤剁碎，和玉米渣一起煮了一锅菜粥。那顿饭是我记忆中最香的，粥里放了盐，咸咸的，暖暖的。我和妹妹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生怕喝得太快，这难得的温暖就会消失不见。大姐只吃了半碗就匆匆上学去了。

因为饥饿，妹妹两岁多了还不会走路。村里的老人都说，就是饿的，要是能吃顿饱饭，肯定能满地跑。母亲每天都背着妹妹去地里干活，妹妹趴在母亲背上，小脸蜡黄蜡黄的，可眼睛却亮晶晶的，总是盯着母亲的衣襟，好像那里随时会变出什么好吃的东西，说不定还会有几颗花生呢。

大哥已经上初中了，放假回村后，他像个大人一样下地干活，可回来却只能分到孩子的口粮。每次吃不饱的时候，他就会去找生产队理论，可每次都是带着失望回来。

1960年，母亲因为长期挨饿，身体越来越差，最后病重难愈。村干部找到父亲商量，说必须带母亲到外面治病，不然就没救了。临走前，母亲站在院子里，望着那几间空荡荡的房子，久久没有说话。她的眼神里有不舍，有无奈，更多的是对这个家未来的担忧。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个决定会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后来我们常常开玩笑说，要不是母亲病重，父亲也不会带我们去北京。

如今，日子早已变得富足，精米白面不再是稀罕物。可每当我看到这些食物的时候，那些饥饿的童年记忆就会涌上心头。那些记忆，就像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永远也无法抹去。它们时刻提醒着我，要珍惜每一粒粮食，珍惜每一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我常常想，那个时代的苦难虽然已经过去，但它留下的痕迹却成为了我们最宝贵的财富，让我们懂得感恩，懂得在富足的生活中依然保持敬畏之心。

回忆录之离乡

离 乡

1960年早春，胶东半岛的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意。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把我从被窝里叫醒。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父亲正在往一个大皮箱里装东西，箱子里塞满了锅碗瓢盆，还有母亲陪嫁的那对青花瓷碗，用旧衣服裹得严严实实。

"快点，别磨蹭了。"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弯下腰，将一根麻绳在箱子上打了个结实的结。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泛白，那是用力过度的痕迹。

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妹妹，姐姐搀扶着她。妹妹还在熟睡，小脸通红。母亲的眼眶也是红的，她不停地回头张望，仿佛要把这座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刻进记忆里。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向我们挥手告别。

龙口码头上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水味。我紧紧攥着父亲粗糙的大手，生怕在人群中走散。姐姐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我们的干粮——几个玉米面饼子和咸菜。海风掀起她的衣角，我看见她偷偷抹了把眼泪。

"呜——"汽笛声划破清晨的宁静。父亲扛起箱子，另一只手拉着我，一步一步向轮船走去。木制的跳板随着人群的脚步吱呀作响，海浪拍打着船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脚。

我回头望去，码头上挤满了送行的人。有人挥舞着手帕，有人大声喊着什么，但都被海风吹散了。再远处，是我们村的方向，那里有我的小伙伴和我们捉迷藏的麦秸垛，还有夏天可以游泳的小河。

船舱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海水的味道。父亲将箱子放在角落，让母亲抱着妹妹坐在上面。我趴在舷窗边，看着码头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海平面下。姐姐靠在我身边，轻声说："饿吗？饿了我这儿有带的干粮。"

海面上泛起金色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临走前小伙伴送我的弹珠，那是我们最后的告别礼物。轮船在波涛中起伏，载着我们驶向未知的远方，也带着我对家乡的童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