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港铁行吟

方圆

乙巳正月初六，我和老伴及女儿一家三口，登上经上海浦东南下香港的航班。这次香港行安排的是五日行程，在港期间，我们与孩子们有合有分。我和老伴俩人行走时，便以港铁为经纬，穿行于这座城的繁华与烟火之间。

香港地铁，被港人称作“港铁”，原是两段历史的合流——2007年，九广铁路与香港地铁的合并，让这钢铁脉络更显绵密。站台墙上色彩斑斓的瓷砖，是港铁无声的诗行：旺角的朱红如市井烟火，中环的银灰似金融脉搏，迪士尼线的梦幻紫则通向童真秘境。

无需安检的闸机，是港人对效率的执着。白发我们，不必在拥挤中局促，只消打开手机支付宝香港地铁行程码，“嘟”声一响，便踏入一节节流动的风景。站内监控密布，偶见警犬逡巡，安全与便捷在此微妙平衡。香港的警察帅气多于威严。更令我动容的，是无障碍设施的周全——轮椅升降机、固定装置，乃至站台等候的工作人员，让行动不便者亦能从容穿梭。香港的文明，或许正藏于这“不困于家”的自由里。

东涌线转乘迪士尼专线，车厢玻璃上米奇剪影跃动，如时光倒流至孙儿嬉笑的午后。车资10多元港币，却能载我俩直接返回在黄竹坑的住处。烟花落幕时，返程的紫罗兰车厢里，孩童们的酣睡，恍若我俩个老人也拾回几分天真。

尖沙咀站E出口，步行片刻即见明星手印蜿蜒。午后转至旺角，荃湾线的人潮裹挟着市声：女人街的布幡翻飞，朗豪坊的玻璃穹顶下，一碗咖喱鱼蛋的辛辣，是庶民滋味的注脚。暮色中重返维港，倚栏听涛，地铁站口的“幻彩咏香江”光影，竟比星光更璀璨。在李小龙、梅艳芳雕像前留影，脑海回放着香港影视的精彩。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还未回归时，我到过中英街，当时只醉心于购物。本世纪初，回归后我来香港小住两日，在旺角喝了早茶，体味了港人闲适的生活。

南港岛线直达海洋公园站，玻璃幕墙外山海相接。企鹅馆的寒雾中，想起年轻时读过的《海底两万里》；登山缆车上俯瞰深水湾，恍惚间与三十年前青岛崂山的海风重叠。归途于金钟站转乘，站内壁画上的珊瑚礁，似将海洋的呼吸绵延至地下。

湾仔站A5出口，紫荆花雕塑沐在晨光中，对岸的中环楼群如钢骨琴键。在金紫荆广场与紫荆花合个影，倍感回归仪式的庄严。乘港岛线至中环，半山扶梯载我穿过《重庆森林》的街角，荷李活道的古董店橱窗里，一只民国怀表，指针停驻在某个泛黄的年份。

观塘线的彩虹站，瓷砖拼贴的社区地图，是市井的图腾；上环站的生记粥品，鱼片粥细腻如绸，老板一句“阿伯，小心烫”的粤语，竟比粥更暖。

港铁站是微型城市的切片：铜锣湾站的“奇华饼家”，杏仁饼的酥香与站台广播交织；中环连卡佛地库的咖啡香，混着西装革履的步履匆匆。最难忘油麻地站旁的“美都餐室”，马赛克砖与绿皮卡座间，一杯丝袜奶茶的醇厚，恰似王家卫镜头下的香港——甜涩参半，余韵悠长。

购物亦成地铁旅程的副歌。地铁中转时还可于便利店购报、药店买药，甚至书店结账。离港前于黄大仙站出站焚香时，地铁服务人员用生涩普通话道：“岁岁保平安，阿叔常来啊！”——这城市的温情，原不需言语精致。

五日的港铁穿行，钢铁冰冷，人心温热。离港那日，东铁线北上的列车掠过粉岭的青山，忽想起张爱玲笔下“香港是一座华美却悲哀的城”。而今于我，它华美依旧，更似一列永不停歇的地铁：而悲哀之感不再缭绕华人心头。而今这里，既有头等舱的矜贵紫绒，亦有平民车厢的汗味与笑谈；既容得下金融才俊的领带飞扬，亦纳得动轮椅拐杖的缓慢笃定。

若问此行何所寄？手机里轨道行程行迹记录着五天香港的晨昏。或许某日，朋友问起香港模样，我会答：“去搭一次地铁吧。那车轮与轨道的摩擦声里，藏着一座城市的呼吸。” 或者，和我一起以港铁行进为伴音，吟诵几首，本人在港期间写下的八首七言绝句：

一、维多利亚港夜色

星槎不夜幻银花，

曾醉香江绝世华。

廿载霓虹惊过眼，

霜髯闲对一堤沙。

二、星光大道漫步

银河步影浸云衢，

铁骨龙魂掌上珠。

曲尽星痕凝正气，

香江不夜熠天枢。

三、与紫荆花合影

足踏香江到紫岩，

星旌金蕊映霜函。

鲸涛洗尽珠还浦，

石碣新题旧客衫。

四、沉浸迪士尼

吾曹暂濯尘缨水，

十二巫峰幻此过。

迪士尼园疑蜃市，

汉宫眉样隔烟萝。

五、中英街记事

百年界石立沧桑，

两制潮平共海光。

犹存云桥通彼岸，

紫荆红映木棉芳。

六、旺角风华

旺角风华昔日强，

陆人潮涌献金狂。

如今巷陌清凉地，

店主哪知网付长。

七、黄大仙烟霞

黄大仙居港岛家，

三宫归一笼烟霞。

灵签摇曳祈明路，

善举慈心五瓣花。

八、新正赴港游

乙巳新正赴港游，

垂髫黄发乐悠悠。

童颜迪士尼园闹，

大道星光拍照留。

袁文长二0二五年二月十八日于天鹅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