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武夷山诗赏析》（24）白玉蟾《题武夷》（其三）

端章甫

题武夷（其三）

白玉蟾

【原诗】

芳草暗分流水绿，老松刚借远山青。

杜拈铁笛溪头立，吹与洞中仙子听。

【赏析】

意象解构：自然与仙道的双重密码

首句“芳草暗分流水绿”以“芳草”与“流水”构建生命的流动意象。“芳草”象征自然生机，而“流水”既是武夷九曲溪的实景，又暗喻道家“上善若水”的柔韧哲学。“暗分”二字赋予草木主动参与自然秩序的灵性，暗示修道者与天地同频共振的生命状态。

次句“老松刚借远山青”通过“老松”与“远山”的刚柔并济，展现道教阴阳调和的思想。“刚借”以拟人化手法打破物我界限，既写松树借山色显苍翠，又喻修道者借自然悟道，暗合白玉蟾“人身即丹鼎”的内丹理念。

意境营造：声色交织的修行道场

诗中通过色彩与声音的立体架构，构建出玄妙的修道空间。 视觉维度：由近及远的“芳草—流水—老松—远山”，形成从微观到宏观的层次递进，青绿主色调暗合道教“青阳之气”的修炼意象； 听觉维度：铁笛声穿透溪谷，打破视觉主导的静谧，将二维画面升华为三维声景剧场。这种视听交融的意境设计，与道教内丹修炼中“眼观鼻、鼻观心”的多感官协同法门深度契合。

修辞密码：道术与诗艺的炼金术

拟人玄机：“暗分”“刚借”以人性化动词激活自然物象，使草木山石成为修道者的化身。这种修辞策略与道教“万物有灵”观相通，揭示白玉蟾“以物证道”的诗学追求；

器物象征：“铁笛”作为核心意象，既是武夷传说中仙人法器（如幔亭宴仙时使用的仙乐器具），又是内丹派“以音通神”的修炼媒介。白玉蟾曾以铁笛声“唤起玉渊龙”，此处吹笛谒仙的行为，实为通过音律振动沟通天人的宗教体验；

时空折叠：“洞中仙子”既指武夷山洞天福地栖居的仙人（如十三仙传说），又暗喻修道者体内“泥丸宫”元神。这种虚实相生的空间处理，将地理景观转化为内丹修炼的体外投影。

文化基因：仙话体系的诗性转译

幔亭宴仙典故：化用武夷君设彩屋虹桥宴请乡民的传说，将“洞中仙子”置于历史与神话交织的时空坐标。诗中“吹与听”的互动，既是对仙凡共聚场景的追慕，更是对“人人可成仙”道教平民化思想的实践；

铁笛符号学：宋代道教雷法强调“以音御炁”，铁笛作为白玉蟾的重要法器（其《四言诗帖》亦提及“玉童侍女，为求天灵”），在此既是召唤仙真的媒介，又是修炼者“炼炁化神”的外显标志。笛声穿透溪涧的物理现象，被升华为“气贯周天”的宗教象征。

诗史定位：宗教山水的审美范式

清代诗评家称此诗“得王维之空灵，具葛洪之道心”，现代学者更指出其开创了“音景修道诗”新体：

1. 声色证道：通过铁笛声的物理振动与仙子聆听的精神共鸣，构建可感知的修行体验，突破传统山水诗“只可意会”的审美局限；

2. 平民修仙：将“溪头立”的凡人姿态与“洞中听”的仙真境界并置，消解仙凡二元对立，体现南宗道教“即身成仙”的革新思想；

3. 跨媒介表达：白玉蟾身为书法大家（《四言诗帖》展现龙蛇笔势），将书法中的气韵流动转化为诗歌的音律节奏，使“吹笛”动作成为连接视觉艺术与听觉艺术的跨界纽带。

结语：溪声笛韵中的永恒对话

在芳草流水的自然协奏与铁笛仙音的超验震颤中，白玉蟾完成了一次诗学与道术的完美合谋。当笛声穿透岩壁抵达“洞中仙子”时，地理空间的武夷山已化作精神修行的体外丹鼎，而吹笛者的伫立姿态，正是修道者“与天地参”的永恒定格。这种将山水实景、神话符号、丹道隐喻熔铸一炉的创作实践，使该诗成为宋代道教诗歌的巅峰之作，也为现代人理解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关系提供了绝佳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