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带着儿子,冒着严寒,回到相隔数万里的大洋彼岸的故乡去。 </p><p class="ql-block">俗话说:父母在,故乡是家乡;父母不在,故乡变他乡,一个回不去的存在。我不是个称职的孝子,但还是不敢想象若干年之后,故乡变他乡的凄凉。所以,除了疫情期间和一小段脱不开身的工作束缚,过去的十多年,我还是每年数次,常回家看看的。不一定帮爸爸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陪他们静静地坐,或家长里短地唠唠嗑,追忆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人、那山、那水,也算是岁月静好了。</p><p class="ql-block">儿子刚大学毕业,距离他上次回国已有近十年的光景了。趁着他即将正式走向职场前的短暂闲暇,我们决定今年一起回老家,与爷爷奶奶等亲人热热闹闹过大年。</p> 归来吧, 故乡的路是那么地漫长 <p class="ql-block">腊月二十四,也就是小年夜的清晨,我们踏上了回国的旅途。好事多磨,我们差一点儿就误了航班。</p><p class="ql-block">休斯顿刚刚经历一场据说是百年一遇的大雪,我们出发前的两天,休斯顿的所有机场都关闭了一天。由于机场滞留大量改签的乘客,我们安检的时间比较长,儿子差两分钟就错过了登机。好在有惊无险,我们还是顺利地登上了回国的航班。</p><p class="ql-block">我的登机卡可以走快捷通道,提前大约十分钟在登机口等儿子,见证了他一路狂奔赶飞机的样子。几天前的休斯顿马拉松,我在凛冽的寒风中(全程20+mph的迎头风)以两分之差与破三(sub 3)失之交臂,一个是跑马,一个是赶飞机(鸡),都是两分之差,都是鸡飞狗跳的惊心动魄,结果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浮浮沉沉,有失亦有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color:rgb(21, 100, 250);">有人赶飞“鸡”, 有人跑马拉松</span></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洛杉矶转机,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颠簸,于第二天晚上抵达上海。“我的兄弟顺溜”,经常陪我凌晨五点在瘦戈蓝DE 纪念公园训练的三剑客之一HG,早已在浦东机场等着我们了。</p> <p class="ql-block">“他乡遇故知”,我与HG虽然只是一月不见,但还是有如隔三秋的激动与感动。这次行程很仓促,加上春运高峰,我们没能如期在黄浦江畔打卡跑几圈,给当地跑团的年轻人一次“拉爆叔”的机会。</p><p class="ql-block">HG带着我们品尝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上海“米其林”级茶点,儿子有点喜欢上海的美食,感觉魔都的生活和美国差不多。我不禁暗喜,当然还是有许多的担心,毕竟魔都和我的故乡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当天夜里,我们风尘仆仆地踏上了北上的高铁,继续另一半的回乡之旅。</p> 归来哟, 归来不再少年, 故乡的味道依然? <p class="ql-block">多年前,我在<a href="https://www.meipian.cn/zdx4nem"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故乡的味道》</a>中描述过故乡贫穷落后的场景。我的故乡在偏僻的鲁西南,属于又红又专的革命老区,曾经是名副其实的“开会基本靠吼,交通全部靠走”的模范。十多年前回国探亲,地球村的所有交通工具都要用个遍,最后还要乘绿色环保的“11路”公交—步行。今天的交通相对便利多了,但抵达上海后,从时间跨度上来说,回家的路也只是万里长征的一半。</p><p class="ql-block">关于故乡的贫穷落后,儿子几乎没有目染,但常常耳熏于我的唠叨,多少搭建了些许的心理防线。时令是数九的严冬,老家没有暖气暖炕,冰天雪地的,我还是非常担心他能否扛得住?在飞驰的高铁上,我继续给儿子加强心理建设,让春节的好奇压制物质条件的匮乏。</p> <p class="ql-block">我们终于两天后抵达故乡的小村。隔着模糊的车窗,我看到村口近百岁的杨柳,依然屹立在村头的池塘边。</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记忆深处,村头的这棵老杨柳就是故乡的地标了。思绪忽然飘乎到遥远的童年,曾几何时,我和小伙伴们在这池塘里游泳捉鱼,爬杨柳树捉知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天气预报最近几天有大雪,云层压得很低,让人也感觉到压抑。</span>我打开车窗,外面的世界很朦胧,像记忆一样模糊。扑鼻的煤烟味混杂着节日鞭炮硫磺的硝烟迎面袭来,我立即辨别出这是久违的故乡的味道之一。</p> 我们昂首挺胸, 踏着红地毯, 走进…石器时代 <p class="ql-block">听说儿子回国,家族中几乎所有人都涌上村头,夹道迎接儿子这个全副武装的“洋鬼子”,还有我这个不伦不类的“假洋鬼子”。甚至连邻里的父老乡亲也按捺不住好奇,像围观新媳妇一样,迎接儿子这位不会说中文的“冰山上的来客”。</p> <p class="ql-block">坦率地说,尽管我每年都会回到这片故土,但故乡与我之间的距离却渐行渐远了。能够认识的父老乡亲早已屈指可数,而且越来越少;儿时那些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在河沟里裸泳捉鱼的小伙伴们,如今早已散落天涯,甚至半数已不在人世—“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每想至此,我便心生感慨。此去经年,假若再回故里,我将不得不面对“儿童相见不相识”的尴尬与凄凉。故乡的记忆,在岁月的冲蚀下逐渐褪色,只剩下零星的片段,提醒着我曾经生于斯、长于此—我的根,属于这里。</p> <p class="ql-block">知道大孙子回来探亲,老爷子的兴奋溢于言表,爆竹和烟花早已准备好了。我们的车刚进村,烟花便在空中绽放,亲友们的手机也是齐刷刷地对着我儿子,不知此时他是否有一种明星走红毯的错觉?这样的待遇,我已经历多次了。或许城里人会觉得少见多怪,但这确是好客的、淳朴的家乡人最真挚的表达。</p><p class="ql-block">某大学同学,如今已贵为某市市长,在人生履历中感慨当年2.5%的大学录取率。然而,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由于地区差异,那年我们家乡的录取率可能0.25%都不到。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矫情了,还是回到现实吧。朋友们回国探亲,几乎所有人都会体重飙升,而我却是唯一一个回国后反而会减肥的“异类”。尽管我的体重管理非常成功,三十年如一日,毫厘不差。这样的“逆生长”让人颇感意外,但与我却是意料之中。如果您想减脂减肥,欢迎来我的故乡历炼,不需要花钱参加各种训练营。</p> <p class="ql-block">一阵寒暄过后,儿子走进为他精心打造的“豪华”卧室。由于旅途漫长,他已经感冒了。过了几分钟,他发来一条求救信息:</p> <p class="ql-block">“SOS, I want to go home. It’s Stone Age!”</p> <p class="ql-block">“石器时代”?我震惊了,全程打造的心理防线还是被残酷的生存环境瞬间击溃!</p> <p class="ql-block">我赶紧与他沟通,加强心理建设。事实上,如果他现在所处的老家的生存环境可以被称为“石器时代”,那我的童年无疑就是170万年前<span style="font-size:18px;">“茹毛饮血”</span>的早期原始社会了。</p><p class="ql-block">退一步讲,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将故乡划为“石器时代”并不过分!这儿没有24小时的热水,饮用水滴滴答答,一杯水有半杯沉淀物,没法洗澡,户内户外恒温:零下10摄氏度,食品都是高科技,压根没有想象中的“农家乐”和有机蔬菜水果……不信?再次欢迎您亲自来我的故乡体验一番生活,感受这片土地的质朴与岁月的回归。</p> <p class="ql-block">与家人商量后决定启动事先预备的B计划,在县城订了家高档宾馆,让他能暂时安顿下来,每天接送回来与爷爷奶奶团聚。</p> 世味年来薄似纱, 唯有春联爆竹和烟花 <p class="ql-block">记忆中,故乡的年味是浓郁醇厚的。在那个物质极度匮缺的年代,过年的气氛被短暂的年货充盈并无限放大了。</p> <p class="ql-block">那时的春节,村里的每个胡同都是欢声笑语的孩子。他们衣衫褴褛,冻得红肿的小手攥着几颗炒花生或糖果,成群结队地挨家挨户拜年。他们不用写作业,不用上辅导班,他们是“野孩子”,属于自由放养的一代。他们营养不良,个个面黄肌瘦,但菜色的面孔洋溢着彩色的快乐。时过境迁,由于当年的计划生育和今天年轻人的独身主义,现在的村里已经几乎没有娃声了,与村周围田野里已经绝迹的蛙声一样。当然,故乡绝迹的不仅仅是蛙声,还有水里的游鱼,天上的飞鸟。</p> <p class="ql-block">人口的锐减和老龄化,加上纵向的物质文明的进步,越来越多的“过来人”有“世味年来薄似纱”的感觉,年味正在消失殆尽。终究有一天,年味将与春晚一样,变成非物质文化遗产吧。</p> <p class="ql-block">春联是新年的传统文化之一,在黑白颜色的童年,五颜六色的春联装饰了节日的气氛。故乡是深受孔孟之道影响的礼仪之邦,春联有着特殊的讲究,如果家族五服以内在过去的三年有过世的老人,整个家族是不可以贴春联放鞭炮的。我们的家族有点大,很难在三年内没有离世的老人。童年的记忆中,贴春联是低概率事件。但孩子们还是禁不住鞭炮的诱惑,偷偷摸摸地缠着家长买来一串鞭炮,又舍不得噼里啪啦地一口气放完,所以就一个一个地拆下来,一个一个地放,延长着童年的快乐。</p> <p class="ql-block">故乡是个封闭落后的村落,许多政策落实到我们这儿都变味了。比如当年的计划生育,现在的养老金等,罄竹难书啊,此处省略一万字……一说都是泪,一说都是错。好在上层的鞭炮禁令下达到我们这儿基本属于无效,这无形中保留了一丝年味。据说往年的鞭炮声从除夕晚上开始一直响到春节中午。今年的鞭炮声稀疏多了,究其原因,有人说,城里建筑的工作不好找,口袋没钱了,少折腾点吧,能省就省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color:rgb(21, 100, 250);">有人放烟花, 有人追晚风</span></p>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哟 <p class="ql-block">因为儿子要赶回来上班,我们过了正月初五就须返美了。彼岸的美国是儿子土生土长的故乡,一个所谓的石器时代的参照物。</p> <p class="ql-block">回程的列车飞驰在陇海铁路,这儿曾经是抗日战争和淮海战役的主战场,我的爷爷曾经推着独轮车支援过碾庄战役,也曾参加铁道游击队扒过日本鬼子的铁轨埋在村北的河沟或麦田里—时至今日,村里搞基建还常常挖出尘封近百年的锈迹斑斑的铁轨。</p> <p class="ql-block">我站在车厢连接处,北望故乡。山河依旧,只是沧桑。依稀中,我看到了当年神秘的青纱帐和暧昧的红高粱,远方孟良崮的硝烟依然弥漫。“非法强取”群众甘蔗而“李广难封”的靳开来的高山下的花环还没有凋零,“红嫂”的衣襟还耷拉着,蒙山柴和沂河水炖的鸡汤还散发着浓郁的清香……不深入沂蒙山区,你无法理解革命老区的淳朴!</p> <p class="ql-block">把镜头拉回现实,车厢内飘荡着让世人心旷神怡的沂蒙山小调。</p><p class="ql-block">“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哟哟哟”—沂蒙山好在哪里?你知道的我可能都知道,我知道的你未必知道!</p><p class="ql-block">“青山那个绿水,多好看啊啊啊”—那是曾经。儿时环绕村庄的小河早已被填平建房,田野里纵横交错的沟壑有的干涸,有的是工业黑水,或者农药化肥含量超高的毒水。天空中的鸟儿有的被偷猎,有的受不了大气污染水污染而迁徙或者中毒而死。</p><p class="ql-block">远处的铅厂钢铁厂和化工厂正冒着浓浓的黑烟,这是多年前上海苏州等发达城市的回迁厂。据说回迁是“双赢”,减少了城市污染,同时给沂蒙山人民带来了就业机会。</p><p class="ql-block">“不给靳开来立功,天理难容”,雷军长的怒吼如雷贯耳!不发展沂蒙山区的经济,是不是欠革命老区一个交代?</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color:rgb(21, 100, 250);">靠捡垃圾为生, 挣扎在贫困线的农民</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color:rgb(21, 100, 250);">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收获着微薄的希望</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color:rgb(21, 100, 250);">财源滚滚</span></p>